秦越赶到公司,已是凌晨,夜风冰冷,厚黑的云密布天空,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他一身风尘,推开锦泰顶层的办公室,问:“怎么回事?”
林苏尧没说话,只是扔给他一沓厚厚的资料。
秦越细细地翻看着,好半天,他霍地起身,“这报表上数字不对,有漏洞,对比上市前的原始资料,我们应该是陷入了远洋建材精心设计的财务陷阱。”
秦越想了想,又推翻了自己的说法:“可当时参与评估和调查的都是专业化的中介机构,况且我们还聘请了专业的CFO把关,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林苏尧沉声说:“应是远洋建材有许多财务信息没有入账,而会计师事务所为了自身的经济利益,放松了对公司财务的审核,咱们的这位CFO应该跟他们暗中勾结,隐瞒了许多对我方不利的信息。”
秦越打开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又颓然地放下,“关机了。”
“我今天发现问题,第一时间联系他,就联系不上。”
所有的一切,于林苏尧心里电光火石般闪过,隐隐间已贯穿所有。
“我去找他!”
“他现在还会在成都?只怕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林苏尧说。
秦越的心一沉,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苏尧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立在窗口,脸色极冷,窗子被打开了一扇,呼呼的冷风直往里灌,吹在他脸上,他反倒笑了:“呵……”
秦越立于一旁,脸色阴沉,偌大的办公室寂静一片。
静默片刻,林苏尧缓缓开口:“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这件事,稍后再处理。”
秦越却没动,“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他看着林苏尧高挑瘦削的身形独立在黯淡光线里,心沉沉下坠。
林苏尧转身来到办公桌前,打开文件夹拿出一摞报表,看了两眼,倏地揉成一团,甩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秦越看得心如重锤,滞闷极了。
林苏尧静了静,转身欲走。秦越连忙追上去说:“林总,现在我们只能等晟丰投资的第二期资金,应该能周转一段时间……”
林苏尧的脚步猛地停住,转头看看他,说:“秦越,如果我是躲在暗处操控这一切的人,现在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断了锦泰的资金来源,狙击锦泰的资金链,且公开锦泰的财务危机,造成恐慌和股价大跌。”
肖雨桐今天有一单合同要签,所有的条款前期都已谈妥,约定今天签合同。
她在酒店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后来接到对方公司的电话,说是决定取消合作。她立即打电话回公司,才得知了那个令人震惊的坏消息。
再想到林苏尧,只觉得心里阵阵发慌。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听,再打到总经办,唐薇告诉她,林总一直在开会。
肖雨桐赶回公司,在办公室里坐着,却心思恍惚,什么也干不了。
天快黑了,他的会,开完了吗?
肖雨桐拿出手机,再次拨通。响了两声后,被接起,他没出声。
肖雨桐:“喂,你还好吗?”
“还在开会。”林苏尧的声音竟异常平静,旁边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还好处理吗?”
“别替我操心,我会处理。照顾好你手头的事,嗯?”
“好的。”
电话挂断,肖雨桐有些怔然。听他处之泰然的态度,事情应该没有那么严重,但终究满心牵挂的都是他,遇到这样的挫折,他心里必然不好受。
她现在只想马上见到他。
华灯初上,林苏尧和秦越在饭局中。林苏尧现在已经开始筹措资金,只是按照锦泰如今的境况,谈何容易。
饭局结束,秦越回了家。林苏尧回到锦和园区,在锦泰大楼前坐了好久,夜色深重,风吹动大道两旁的树枝呼呼作响,张扬的虬枝印在路灯下的影子看起来很是嚣张。
等他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两点。
在楼下看到房里亮着灯,脑海中骤然闪现她那双清亮的眼睛,他的嘴角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输入密码,打开门。
客厅里一盏台灯亮着,灯光柔得像梦境。
一个纤细的人影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腿上搭着他常用的那张毯子,低头翻着手里的书。听到动静,她起身。
四目凝视。
林苏尧走过去,眉梢眼角带着极淡的笑,将她搂在怀里,“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她抬头看他,“这是我男朋友的家。”
林苏尧笑了,拖着她坐到厚厚的地毯上,再顺势躺下来,枕在她腿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她勾头去看他,却被他勾住脖子往下一带,然后吻住了她。
暧昧的光线和气息里,他的吻带着淡淡的酒气,带着几分力道和情绪,还有几分发泄意味,不够温柔。
这反而让肖雨桐的心阵阵发软,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短发。
许久,他松开了她,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所有的情绪都隐在他平静的神色下。
肖雨桐平复了一下紊乱的气息,轻声说:“不管出现任何事,我都会陪你一起扛过去。”
林苏尧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她轻抚着他的鬓发,说:“唐薇说你晚上有饭局,我就知道你会喝酒,给你准备了南瓜小米粥和几样小菜,养胃的,吃一点?”
他顺从地点头,吃完粥,两个人在床上相拥而卧,在他的臂弯里,她很快就睡着了。半夜醒来,身边却是空空的,转头,看到他独自站在露台,似乎在看夜景。
她起床,拿了件外套,轻手轻脚地走上露台,给他披在身上。
林苏尧没有回头,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肖雨桐将脸埋在他背上,蹭了蹭。
林苏尧反手过来搂住她,两人偎在一起看城市的灯火。纵然是夜深人静,但仍旧灯海如星。
夜风吹得她鬓发拂动,他将她搂得更紧,两个人亲密地挤在一起。
他说话的声音很近,她贴在他的胸口,能听到他胸腔的震动,他说:“如果这次过不去,如果我一无所有……”
肖雨桐说:“你不会一无所有, 即使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
林苏尧转头亲吻她的发。
肖雨桐说:“我知道公司对你很重要,但你对我很重要。你什么都有也好,一无所有也好,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爱。况且,我认识的林苏尧怎么会轻易认输,即便一无所有了,他也会重头再来。”
他深深地看她,这个女人,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还好有她,冰冷的日子才有了些暖意,苦涩的生活才渗出些甘甜。
虽然肖雨桐表现得积极乐观,其实内心也有隐忍的焦虑,只不过她知道,林苏尧压力已经很大了,自己得表现得更从容一点,不要让他压力更大。
她已打定主意,这段时间就在这里陪他,难熬的日子,她不能留下他一个人。
第二天,肖雨桐跟母亲说要出差一段时间,收拾了几样衣服和日用品,搬到了林苏尧的家。
看到他的蓝色拖鞋和自己的粉色拖鞋挤在一起,桌上是成对的杯子,还有卫生间里并排放置的两只电动牙刷,一股奇妙的暖流涌上心头,让人甜蜜又安心。
她去超市大采购,买回两大袋子食品,将他只存放着矿泉水的冰箱塞得满满的,顺带买回一大束鲜花,插在瓶子里放在餐桌上,冷硬的房子顿时有了居家的温馨气息。
林苏尧到家已是夜里十点,推开门,看到暖意融融的灯光,她的外套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紧挨着他的大衣,房间里多了一些她的小物品,她在厨房忙碌,系着海绵宝宝的围裙,灶上放着一只砂锅,水汽蒸腾,充满了平常人家的烟火气和幸福感。
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
她侧过脸去在他唇角轻轻一啄:“回来了?今天比昨天回来得早些呢。”
“嗯,知道你在等我。我一忙完就立刻往家里赶。”他嗅了嗅,“做了什么?”
“我熬了百合莲子粥,养肝益气,还有安神的作用,你吃一点,一会儿睡个好觉。”
“好,你陪我吃。”
一碗粥,两个清淡小菜,两人在餐桌前相对而坐,一室温馨与安宁。
果然如她所说,林苏尧躺下不到一刻钟,便睡意沉沉。
凌晨两点,有电话进来,林苏尧觉浅,手机刚一震动,他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拿着电话去客厅接。
林苏尧接完电话,回到房间看肖雨桐睡得正香,丝毫没有被惊扰到。他慢慢地、轻轻地把被子掀起一角上床,怕吵醒了她。
她最近挺辛苦,每天操心公司的一大摊事,他晚归,她熬着夜等他;他胃口不好,她照着食谱换着花样给他做吃的。林苏尧有点心疼,觉得她脸都瘦小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他伸长了手臂将她揽进怀里,她本能地朝他的方向靠了靠,窝得更深,把头都埋在了他的臂弯。
他伸手摸摸她的长发,心满意足地将脸颊贴着她的额头。心想哪怕是为了心爱的人,他也要沉着应对,走好每一步,把目前最艰难的局面应付过去。
城郊凤凰山顶的ME会所顶层的豪华包厢里,林苏魏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朝对面的男人举杯:“Brian,让我们举杯,提前庆祝我们的胜利!”
Brian是个络腮胡子的美国男人,小个头,一双眼睛闪着精明的光。他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魏,现在庆祝还为时过早。如果锦泰有资金注入,他就会活过来的。”
“我已经给各方面的人都打好招呼了,谁也不许对他施以援手。况且商场上,墙倒众人推,怪只怪他运气不好。按他现在的股价,就算以更便宜的价格增发新股,也没有人愿意买了。只等他股价跌到谷底,我们再出手收购锦泰的股份,然后通过股权拆分,一步步蚕食锦泰的股权,实现对锦泰更深入的控制。”
Brian笑道:“哈哈,就按你的计划来,不过你可不要忘了对我的承诺。”
“当然,到时候锦泰的专利和技术,销售渠道、市场网络和客户资源,都是你的。你不是想借用锦泰的壳,打入中国市场么?”
“魏,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锦泰整垮?我真怀疑你和林苏尧到底是兄弟,还是仇人。你整垮他,你想得到什么?”
林苏魏脸上的笑意敛去,眼底升起一片寒意:“这是我和他必须面对的一次战争。整垮他,让他破产,让他永远不得翻身,就是我想要的。”
Brian朝他举杯,“好吧,魏,你够狠,不过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