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并没有错。手在空中还未停稳，齐天弈就已经感觉到手中一空，丹瓶转眼间就到了墨灵蝶手中。
后者仅是打开看了一眼，眉头就深深蹙起，沉声问道：“你从哪弄来的，涂洪？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丹药。”
墨灵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声音中明显能听出她因为兴奋和激动而不由自主产生的轻颤。握住丹瓶的五指紧收，生怕自己抓不住而将其掉落在地。
“若不是他还能有谁，何问机可从未给过我这些东西。天秤门的财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上一层楼，不是吗？算是捡了个便宜，这估计是涂洪在这几天打算用作固境的丹药。”
“那你还能如此从容地站在这里？名知得罪之人的势力比预想的还要强，仍淡定地向我炫耀所抢得之物。我是该夸你自信呢，还是该骂你自大呢？”
墨灵蝶将丹瓶小心地置于桌上，冷静下来后板着脸道。
“现在说这些，似乎也没什么用了吧，涂洪已死，梁子反正是结下了，天秤门的人想怎么报复我我并不关心，要来便来，爽快一些也好。”齐天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脸上又浮现出那个桀骜的笑容。
想了想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还真是......”墨灵蝶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底除了无奈，似乎还有一分，欣赏？
她并不出生于孛临城，但对于齐天弈来说，他们是相互最为了解对方的那个人。可以说，齐天弈的每一次破境，若是没有她的帮助，那便不知要有几条命才能撑到今天。
鬼巷玄武身旁如果没有个半仙魔，那他只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笑柄。
“夜还长，明日的孛临必有一些变故，不会单只是天秤门。我一路走回，杀人越货的事没少发生，甚至还有个九黎打我的主意......”说道此事，齐天弈突然闭口，眼神微变。
听到九黎这两字时，墨灵蝶猛地抬起头，连刚递到唇边的烟枪都被其放下，她面露寒意，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你杀了他？”
屋内的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是孛临，凡事都得按规矩来，再说我不杀他，让他杀了我吗？”
齐天弈丝毫不惧墨灵蝶冷厉的目光，侧着头直直对视，脸色平静无半分波动。
墨灵蝶是个混血，体内有一半九黎的血脉。对于这件事，也只有齐天弈一个人知道，但更详细事情，就连齐天弈都未曾听她说起过，只知道她对这些为世人所仇视厌恶的九黎之众心存怜悯。
屋内的青烟仿佛也感受到了气氛变得凝重，变得愈发浓稠，连飘散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原本还有些欢跃的墨绿色鬼火也旋即改变，散发出隐隐杀气。
沉重的空气中能清晰地听见两人的呼吸，屋外未霁的雨似也无法透过门前充满肃杀之气的青烟，传入半点声音。
只有对峙和沉默。
“罢了，你确实没做错什么，换做别人，或许连完整的尸首都不会留下......”
墨灵蝶闭上了双眼，睫毛微颤。她想把方才发生的事从脑中遗忘，却又无可奈何。
这样的对峙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每次都会是墨灵蝶率先放弃，齐天弈也愿意这样做，陪她，演这一场似真似假的戏。
他或许无法感同身受，但他可以理解。
“把它吸收了吧，谁知道明天，又会有怎样的麻烦呢？”齐天弈的嘴角抿出一个苦笑，提议道。
“帮我护法。”扔下这句话后，墨灵蝶一把抓起桌上的丹瓶移步至内屋。但语气明显没了以往的平静，似有千丝万缕的记忆正在她的脑中缠绕、交织。
雨帘如幕，夜长梦多，但有些人并未安眠。
或不愿，或不能。
......
鬼巷一座不起眼的小院中。一位身着黑色便衣的中年人踏虚而至，周身的雨丝被一层薄薄的真气隔绝在外，衣服上没有一点湿润的迹象。
落于石子铺成的地面后，他并不着急进入还亮着灯的屋中，反而趁闲情打量起整齐排列在墙角边的一盆盆花草，有名贵之属，但亦有寻常路旁随处可见的雏菊蔷薇。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些花的花期明显不同，有的甚至非同季之花，在这座院落中却一样绽放。
“这么晚了，还有兴趣来我这个老头子院中欣赏花草？进来吧，下次别候在外面，论在这孛临中的地位，你比我高的多。”
一个清癯老者推开木门，笑着对立于院中之人说道。
“那怎么行，不管我攀到多高的位置，您依然是我的长辈这一点不会变。更何况，这片鬼巷谁能做主，别人不了解我还能不知道吗？”
黑夜中年人面露微笑，原本并不出众的面貌在此刻却平添了几分独特的魅力，恭敬之色完全无需刻意表达，已外化于行，他放慢放轻脚步，跟在老者身后进门。
“哈哈哈，能记得鬼巷中还有我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的人，算上你小子恐怕也没几个了。”
大笑之余，无形的真气外露。这位看似将入坟墓的老者，体内真气却如同星辰大海般令人看不透。他是鬼巷名副其实的主人，孛临中极少有人知晓他的存在，而在这些人口中，皆尊称其为孔老。
“今晚来找我，是孛临又出了什么大事吗？”
“大事倒还不至于，”中年人微微俯身靠到老者耳边道，“但倒是和您这片鬼巷有些关系。有一个少年，名为齐天弈，炼体命灵是四象神兽玄武，不知您有没有留意过这个少年。”
“齐天弈那个小家伙，怎么触犯禁律了？不过他的性格可是比一般人要成熟稳重的多啊，不至于会被一些事情左右了情绪。他自身命灵出问题倒是也能说的过去......不过，半仙魔那丫头和他关系极好，就算会出意外也不可能如此之快......”
孔老沉吟片刻后，白眉轻挑，假装不悦地看向恭立身旁之人。
“你是还想让我接着猜下去吗？”
中年人微微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有些怠慢，立刻换了一副更为恭谨的态度道：“九霄的人就在一个时辰前找过沈重年，说鬼巷玄武是他们所寻之人，其他的也没多透露。今夜特意前来，我也是想了解一下您老的意思？”
听到九霄这两个字，孔老几乎是本能地全身颤了颤，连刚端起的茶水都洒出了不少。未曾喝一口，他就将茶盏放下，双眼微眯，心中充满不解。
“玄武虽是少有的炼体命灵，但绝不至于让九霄的人千里迢迢赶到这座边城来寻人。强大的命灵世间不少，资质优者则更多。一个玄武，不应该......”
孔老似乎是想到了一种可能，猛得抬头，全然不顾身旁还有一个后辈，用颤抖的声音道出了心中的想法：“除非，他们也相信关于麒麟的那个传说......”
他的气息变得有些凌乱，布满皱纹的脸也罕见的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红润。
“您果然也听闻过这个传说，我在得知此事后也考虑过诸多可能，但到头来仍无法将此事与麒麟脱开干系……”
“其他事他们一句未提？”
中年人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化，思索了片刻后答道：“玄武年纪尚幼，他们或会在孛临观察一段时间，正好孛临如今也越来越乱，他们想看看玄武会对这些事做出何种判断和选择，在这期间也会护他周全。”
“那就按他们的意思，我们在旁看着便是了。这世道，连九霄都开始追寻这种毫无依据之事，难道真将大变……”孔老长叹一声，眼中的明火却越燃越亮。
不知为什么，自己心中竟然对即将发生之事有了些许期待。
人老了真是什么都不惧了。孔老长叹后淡淡一笑，暗想道。
中年人看着眼前这位有些异样的长辈，嘴唇微启又不言。
“没别的事就去吧。毕竟身为一城之主，有些事也不需我多少，你自己能办好。”
中年人再次恭敬一礼，然后才出门。仅是迈出了两步，便又踏入这还飘着雨点的夜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