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换过马后,那年轻郎君片刻不敢停留,立刻上马车继续赶路。
马车内的俊美公子瞟了一眼熟睡的武依依:长而浓密的睫毛,心形的小脸,微微上扬的水润樱唇,像婴儿一样的乖巧,惹人怜爱,目光再往下移,光滑的脖颈间没有男子应有的喉结......
这......他稍一愣神,又抿唇看向了窗外:夏日夜晚的雨后天空,月光如水,星子满天闪耀.....
"裴少卿,明日进城,这小兄弟怎么办?"马车外的年轻郎君询问着。
“她不是要当仵作吗?给她指条路。”俊美公子又回头看了还在熟睡的武依依......
长安开远门外,又是一日黄昏时。
落日的余晖照在马车上。
“小兄弟,到了。”马车刚停,年轻郎君就催促着武依依。
这就到了?武依依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发现那俊美公子正看着她:"公子,进城后,那通化坊怎么走?"
她递过一张纸给他,他扫了一眼,是极好的小楷字,上面写着通化坊都亭驿的字样。
“看字迹倒像是出自年轻郎君之手,这是你兄长写的?”他不答反问道。
“嗯,算是吧。”她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赵勉那温润如玉的修长身影。
“小兄弟,你不是想在长安城做仵作,怎么又改主意要去通化坊?那里可是朝廷最大的驿站:都亭驿所在地,莫非你想去那里做杂役?”停好马车的年轻郎君笑着打量了武依依那小身板,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答应了赵勉哥哥只要到了长安城,一定先去他那里的。”武依依咬着唇:“我…我暂时没什么东西能回报你们的,等明儿个我找到了赵勉哥哥,再去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大理寺去考仵作......"
“子房,我们走吧。”那俊美公子似乎稍有不耐似的。
“那小兄弟,别着急回报,有缘自会相见的。”年轻郎君见自家公子进了马车,也只好翻身上马扬鞭向开远门急驰而入。
“裴少卿,那小兄弟我们都已经送到城外了,怎么不......”年轻郎君一勒缰绳,马便朝右边大理寺奔去。
“王子房,你这差是愈发会当了?!”那马车里的裴少卿有些愠怒。
今日裴少卿许是压力太大了吧?不管了,狄大人还在大理寺等着他们,正事要紧。那被裴少卿连名带姓叫的年轻郎君王子房也并不恼怒:"裴少卿,狄大人他马车还在。"
下了马车,夜晚的大理寺还是那么庄严肃穆,上方正中悬挂的长方形大牌匾上,“大理寺”三个金色的大字在月亮熹微的光照下,隐隐透着一种低调的华贵。
门内的侍卫见是他们进来,忙不迭的帮忙打开大门:"裴少卿、王寺丞,狄大人在内院等你们很久了。”
而这边还在城门外的武一一看着裴少卿他们的马车走了,这才赶紧上前几步走到城门前,却被守城的士兵给拦住了:“文牒!”
她这才从包袱里拿出郑县令给她开的证明自己身份的文牒。
那士兵看了看:"还是个仵作,不对,这上面怎么写的是个女的?而你是男子。一定是假冒的!来人将他拿下!"
正在这时,一位身穿冰蓝色锦衣的年轻公子似是很着急的走到那士兵面前:“这位官爷,我有急事,可不可以让我先过?”
那士兵歪着脖子很警惕地看了这蓝衫公子一眼:"慢着,一个个的来!"
"我...我..."她正要解释自己为什么女扮男装,
那士兵却是个急性子,朝城门那边喊:"说了这人可疑,你们倒是过来押他去先关着。"
那几个躲在城门角落的士兵,正兴致勃勃地打着叶子(戏)牌,听他又吼了一嗓子,这才扔下手中的叶子牌,慢吞吞地走到武一一面前。
那蓝衫男子似乎真的有急事进城,从袖袋里掏出几贯铜钱递给那士兵:“官爷,您们就通融通融。”那士兵假意推辞,反正不知是谁的手,旁边比他们矮了一个头的武依依被他们的手肘一碰,裹头发的幞头便掉到地上。
她那如瀑布般的黑色秀发倾泻而下,映衬得月光下她的脸庞分外的耀眼......
“你...你是女的?女的还干人见人厌的仵作?”那士兵瞳孔瞬时放大。
“这下我可以走了吧?”武依依没好气地从地上捡起幞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盘好长发,再戴上幞头。
那随后走来的几名士兵见怪不怪的又一哄而散,去打他们的叶子牌了。
这长安城的天后都是女子,这小娘子做个仵作有什么稀奇的。
在这民风开放的唐朝,对女子的宽容达到了盛况空前。
那士兵又仔细再看了看武依依的文牒,才还给她:"你可以走了。"
那蓝衫公子也顺势将自己的文牒给了那士兵。
“原来是国公爷家的亲戚,失敬失敬。”那士兵在看过这蓝衫公子的文牒后,那前倨后恭的样子看在武一一眼里,着实想吐。
眼看离宵禁的时辰不远,她又紧了紧背上小木箱的羊皮背带,低头赶路。
“小娘子,看你这样,是外地来的吧,去哪里?我可以给你带带路的。”那蓝衫公子几步赶上她。
她这才惊觉自己只顾一路走,现在已近宵禁时辰,街上空空无人:"我去...投亲的。"
蓝衫公子拦在她面前,她这才看清他的脸:眉毛似弓,平扇形的双眼皮,瞳孔又黑又大,比旁人要深些的眼窝,眼神略显忧郁,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
“你不怕仵作晦气吗?”武依依心一慌就冲口而出。
蓝衫公子眼眸一闪:"小娘子都有胆子干仵作这行,难道还怕我拐了你不成?"
“咚—咚—咚—咚......”暮鼓已响。
“小娘子,这暮鼓一响,这街道可马上要宵禁。”蓝衫公子也似着急回去。
“通化坊都亭驿。”她迅速的说出地址。
“好巧,我堂哥的国公府在兴化坊内,离你要去的地方只隔着三条街道。”蓝衫公子走在她前面。
她也别无他法,只得默默跟在身后。
蓝衫公子去前面马车行租了辆马车,便催促她:"你赶紧的上马车!"
她也知道那暮鼓已响一百多下,当下也不再矜持,略略一拱手:"有劳公子。"她这才上了马车。
【叶子戏】叶子戏是一种古老的中国纸牌博戏,名称也因纸片只有树叶大小而得,类似于升官图,兼用骰子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