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委员长,要分班咯。”
在这午休下课时分的吵嚷与离别里,在高一二班最后一个周五的最后一个平淡的正午,余江权的话语,含着特别的意图,特别的用心。
“嗯。”
“分班后就没有蒋委员长了。不晓得一班有没有他们自己的蒋委员长,又可能蒋委员长永远、到死、到棺材里头,都是溪口的蒋委员长。”
“蒋书彤没考好,要去五班。”
“啊。小蒋委员长。但他又不是你,蒋委员长。你们两个正相对。”
“余江权,有话就说。”
“不是我要说啥子话,蒋委员长。我要说、想说的话里头,没得一个‘就’的东西在,只有歪歪扭扭曲折得很的‘蒋委员长’这四颗方糖但搞成一半是盐的鬼一样的字。”
余江权站起身来,弦直了腰杆,以俯瞰的态度及目光佯盯着蒋雨砚的头旋。可事实上,他的目光只是游移在所有不与人交汇的、来去的教师桌隙与走径。蒋雨砚也不看他,只是收拾着桌面,准备离开这个坐了两月的位置。
“你想告白吗?”
这是蒋雨砚的声音。
“不想。”
这是余江权的声音。
“我想取了你。”
这是余江权的声音。
“嗯?!”“唰!”“哦?”“爫啥爫啥?”“啊啊啊啊?!”“啥戏啥戏?”
这是围观的声音。
那是学校的声音。
那是云棠的声音。
那是
那是
“所以最后咋个样咯?”“哎呀,就是两个瞎开玩笑,然后是他们两个,没得人敢起哄,就都散了。”“啥子都没说,两个大人物,又不敢盯老了看。”“是噻!人啊不要嫌命长!瓜有得是,戏多得很!”
往食堂的路上,议论零碎着。
“哎?苏雨珮,你家王嘉映喃?”
“鬼鬼儿我家嘞!……被困在两个魔王的中心咯。还好我走得早……”
是的,于上一个场景的阴影处,有一个王嘉映,被两个人几十只有形与无形的手,拦在了一个于他而言实在过于地精彩糜烂、又过于地尴尬而无知的处境里。
“我没有义务承担你因自己的一时快 感和欲望而强加于人的情感。”
“我听不懂。”
“你听得懂。”
“我不想和你吵。”
“所以我才必须保卫我自己。因为你放弃了。”
“放弃保护你?你又不给我个机会。”
“是你放弃捍卫你自己了,余江权。你现在和你最讨厌的那种人没什么显著的区别。”
于王嘉映无言的瞥看里,峻直的蒋雨砚那厌恶的表情中,确有些同情与怜悯的叹息。
“你啥子意思,蒋委员长?”
——而紧邻的另一侧,余江权向来轻佻倨傲的目光里,也有了些愤怒及团团的急躁。
“哎呀,好了好了,大家和气一点,和气一点,可能有些误会,是不是嘛。”
“的确有些误会。余江权。你这次自己想一想,你刚才用了一颗怎样的方字,来对待你自己的心意。”
取。不是娶。可蒋雨砚是怎么瞧出来的?
“那老子换一颗不就完咯?”
余江权几乎是要用不受抑制的发横来掩饰他的——
“——重点不在那儿。余江权。重点不在于你竟然会对你的朋友吼叫,不在于你最近会去骂那些单薄的不应当被你羞辱的人,不在于你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我想和我结婚不想和我分班,也不在于你直到现在也不肯松开王嘉映被你憋红的手。”
余江权被急猛的突袭击住了,他紧随话语松开了王嘉映的手,王嘉映只是会心地笑着,拍了拍这个偶尔很忧惶的恶汉的手腕。蒋雨砚以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他希望能够以有力的方式,将一个正于散漫中失去的人拉回他最希望生存的地方。
“‘老子。’你老子。余江权。你这几周越来越能容忍你的老子在你脑子里的侵蚀,你在开始用他的方式来挽留你过去虽然也是喜欢但绝对不会强行拖拽下来的一切,一切。”
余江权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脸紧凑且闷胀,一切都是真实的。
“王嘉映身体和你一样好,是他拿你当朋友才在这里坐着等你扯住他。我也没必要对一个我从心里感到厌恶的人讲得这么清楚。余江权,我们同学十四年,从小到大,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这个轨迹本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我喜欢你,但没有恋爱的情感;你喜欢我,也没有恋爱的情感。可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些连你自己也不会说自己喜欢的事。是,你是青春期的猿猴,我是十几岁的巫婆,你把对我的憧憬放到你自己梦里会有的dirt dream,我对无论好坏的你逐渐也有了些生理上的不适应,但这些什么时候变成了不能克服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了必须遵守的规则,尤其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一部分,而且又和你的人生以及你那个老子替你安排的人生重叠在一起?”
不爱讲反问句的人,反问,反问。
“余老板呀,去一班太惹看了。要么去三班?”“小余,我不求你读书好,但希望你健康、快乐些成长。”“娃儿读书不行无所谓,安排好出路就是咯。”“这个欠薪是劳务中介的问题,不是公司的责任,不要让大老板晓得。”“荦国的学问是最好的,传统与先进文化的交汇里又有我们自己的根。”“江权口语体育还可以,弄一下可以捐个图书馆之类的然后进去。”“这所有的道路都是你们家沧瀚修的。多么漂亮的通路,想象下未来……”“吉尔老爷管不住自己惨绿怖人的小吉尔,在旅馆与城堡走道的边境,叫一个又一个年幼的孩子见红。”“蒋雨砚其实很可爱很漂亮,我真的,啊,我真的……”
“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我听不见。我讲不下去!我看不到!我看不到!!!”
轰隆。嗡嗡。
“余江权的盲目使他瞎了。”在另一类型的故事里,一些法国人,大概会这样写述。
“谢谢彭老师。”蒋雨砚用他不迟疑的端正,向微笑着返回办公室的彭厚涌道谢,然后自己也转身,回到二班教室。他向恰好路过的以好说话著称的彭老师请了一个午休的不返寝假。
王嘉映已经回去了,余江权向他道了歉。于王嘉映眼里,这个在最近几周变得比过往更随性更洒脱的朋友,似乎已经脱去了许多愧色与艴然,变得更加敏感、纤弱与暗暗的失落,以至于不再遏制一些平日里自他的外貌举止中难以见得的东西。
蒋雨砚坐回自己的座位,余江权则已坐到了王嘉映的位置上。“我没给你请假。”“不用。我不住宿舍。”“嗯。”
他们这么说。
“你有没得吃的?喊点外卖。”
“我不要。你要吃你自己叫。”
“那就不喊咯……”
余江权又收住了些话头。
“有想说的就讲出来。”
蒋雨砚从书包里掏出已放好的数学笔记、草稿本与自己抄出的习题练习册。
“……我真的讲不出来。我现在连‘蒋委员长’那四颗字都吐也吐不出来。我只是不舒服、不舒服,也晓球不得自己在不舒服个铲门。”
“你说出来了。”
“这是客观来看,客观地看。”余江权说着,侧首便眼见句索、验算与旁注的蒋雨砚笔下渝滥的数符。
“你为啥子那么喜欢数学?数学里头就蕴含了你要的真理么?”
“‘如果数学蕴含真理,数学为真,那么真理也必须为真’,不是这样一个道理。数学的无穷没办法导向真理的有穷或者无穷,因为它们之间不产生必然关联,彼此里面只是猜测。我喜欢数学,并不意味数学是我这种个性的渊源,你也知道,这一个不讨喜的个性是血缘和环境带给我的。”
“我又没言球演你的个性……”
“但我要声明它。因为我需要捍卫它,也需要用声明来巩固我的决心。”
余江权抱手于胸前,闭目一会儿,让心绪对面前的朋友产生自发的感叹。
“蒋雨砚,你真的——很聪明,很明白,很懂,懂完了都不止……”
“我不是懂王,不懂你,也不懂我。我只是知道我想在哪里,也记得你不想在哪里。别的事,我也不懂。”
诙谐的眠曲起伏起地灵越,两人在午休的铃声中沉默了一会儿。
“我现在不晓得要咋个办。”
“我不知道。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具体要怎么办。我们家不希望我考远去,更不可能像你家一样,为了一个学位拿出几百万美元。”
“那你可以嫁给我。所有问题都解决咯。”
“然后你成为小余启瀚,我成为小余启瀚夫人,一个没有魂魄甚至几张照片的新闻人物,比刘阿姨和你还要疏远。”
“你可以马上离婚。我分你财产,把公司搞垮,也像王Sir一样,当个扛旗跑的。”
“别想了。你的拳头打不疼所有父母叔伯婶舅。可如果你自己莽撞地进入那个怪圈,就真的很难离开了。王子仪有一副锻炼与逼迫出来的、不能不那样做的傲骨,我们还没有这样的锻炼,你也还没有。”
“那我要咋个办?”
“我不知道。慢慢来吧。高一的小孩儿。我建议你可以从读书开始,毕竟你现在不过是每天在学校睡七小时,骂七小时。”
“我觉得我是真的肯定喜欢你。蒋姐。憧憬以外的地方。不是误会。虽然确实肯定真的是有点鬼卖灶台的发情猴子心思。”
午休仍在继续。蒋雨砚正在用投影解除将三角形置于一个渺小空间的定义,令其与自身平行的一处阴影,有着共同交触的直线,并解除其交点与延线的系缚与自累,到无尽但有终世界的尽处相汇。这是十分简单的跟随、相遇与关联,甚至颇为强硬,但解析和运用它,自有它的难处。
“我对此觉得恶心。我喜欢你。你还算有趣,算有担当,蹦跳得高,而且坦率。但我对你过余的喜欢感到厌恶。”
“但不是说恋爱就是要磨泡,要慢慢追求才有么。我们才屁丸子大点。”
“那是一些人说的。你要做那一些人的话,我会更厌恶你,因为这意味着我们价值观分歧的扩大,以及你与过去形象的日渐疏远,直到朋友与喜爱的关系完全消退,成为一个有记忆的陌生人,甚至一个恶徒,一个小余启瀚。”
“但不是说一切都会随时间的变化而变的吗?”
“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将要发生的事情,只是现在的延续。”
“啥子意思?”
“意思是现在,此时此刻,我非常确定,我不想和无论是不是猴子的你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恋爱。借我支红笔,这支笔卡住了。”蒋雨砚的手甩动着不吐露的一点三元,余江权从盒子里取送出不挥洒的92块。“它们被我认作定义,指导我的行为,而我的行为,又会因为现实自身的发展而坚固我的定义。我讨厌浪漫的说辞,我对它们感到厌恶,这并不是什么心理疾病和叛逆,可能有些遗传,可能有些环境因素,但现在,我很清楚,我拒绝把我们良好的朋友关系推向泥滑的粘稠里。而且于此同时,我也认为你对我所谓爱慕迷恋渴望的想法,至少有七成是从青春期狂躁的情欲的角度思考的。”
“我好像没说成那鬼样儿凶哦……还有我们这种每天犟嘴的关系算良好?”
“两个人相互对话,彼此能够反驳,并且不会为反驳而反驳。坦诚地交换意见,然后思考对方的话语。我想这是很令人愉快的。”
蒋雨砚虽然有不轻的近视,但他锋锐的直率的目光里并不失一些温暖、恬愉与清澈。
“……嗯。确实。我同意。——但是!是从六年级开始算,以前你就是只当个骇死人的法官。”
“那要感谢你,余江权。”蒋雨砚写记着什么,说着往日今时与明天的话语,“你把一个虚伪和自欺欺人的法官从他假想的美好里拖了出来。那个时候的你,不会除了愤世嫉俗地辱没你无力也不想挑战的世界以外,什么也不做,只是盯着你的朋友们,希望他们无条件地爱你,待在你的身边。是谁鼓励密步蒲和小叶芝离开这里,是谁向我保证如果我离家出走会给我无息贷款,是一个做出无息贷款承诺的、只是在当天才听大人说起‘无息贷款’这个词的、虽然会打人会骂脏话但从来只打蛮横施暴的欺压者只骂傲慢家长冷漠大人无知老师的一个傲慢暴力无知的蹦蹦跳跳的傻子。”
反问、反问。有一点。悄然地,些许带过。
“啊。看来我们蒋委员长也到了多愁善感话多的年纪呢。”
“哼。就感谢我们已经好好活到了能这样讲话的节时吧。”
轻声畔着松弛。余江权与蒋雨砚的表情上,微微露洒出了点点的害羞腼腆、轻薄凶狠的笑意。这是盟友间和解的证明,也是不同的野心家,征伐不同世界的开始。
——说。说。说。我总是在说。缓一缓。换一换时局,听听第三个人及而后的声音:
声音。我。我的。我总是在说:他们,这些,这些孩子,他们是一个童话。
一个童话:如果不是这一切,都是以童话的方式来书写的现实,我怕这个世界,便立即地在重压之下崩散了。
就像我的几名被生业中泛滥的情绪送入绝境的同事,
就像周末烧了婚车与警车自杀的那个醉人,
就像在职校课堂中被混日子被无能的屡感挫败的师生,
就像在各类APP各自圈定的情境中走向挣扎而虚伪自我认同的被第二次认同者,
就像于被都心与中枢抽干脊髓的“地方”的你们,
就像你们。
你们,
就像拼凑各种零部件于各种秀场的各种人。
但不像我,不像我们。
他们。上述的、被抬升的他们中,有人用各类汤药、酒水、放荡和毒害覆盖他们的生活。而他们被掩藏的生活,有着比酒毒更杀人的害性,便是瞧上几眼,也能灼尽无聊的灵魂,而后把这些捣作的齑粉贩给你,以阿片类药物百倍的价格,以灰面的名义。你,他,他们,在一个巨大的体系里参与着周天的运行,但在这里,只有小小的微末,只有我们的吵闹,只有一瞬,只有永在,而没有光明或灰暗的前途。
他们。他们。受够了的他们。他们受够了。但是谁只是在一旁冷漠地静观?是谁?是谁?
啊,是我,我们。
我需要打破一下所有人都爱说和自以为知的毫无神秘感的第四面墙,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毕竟,冬许我这么做。
冬。冬告诉我:“我需要一本不够严肃的轻盈娱乐小说,我需要一部可以拍成四流情景喜剧的剧本。”冬认为这是我最擅长的活计——不动脑子的那种。那厮小觑便也罢了,毕竟冬的说辞是确然的,也并不是什么语言(愚蠢的高贵的)。可我,你,你们呀,别看我们写的这样肤浅和糜烂,这可是在世最伟大的戏剧家之一,最伟大的戏剧导演之一,最伟大的伟大人物之一,在最伟大名册的最伟大排序上,占据着最伟大的数字与最伟大的页顶及页底——的人,在睡梦崩溃的边沿线上,自你、他、我们、他们的伤口里,划出的一剌剌赤臭而黯默的殷红。
——不过那不重要。是的。我,我们,你们,我们还没有正式登场。只是磕磕绊绊、吞吞吐吐、口吃着。口吃着吞咽流行在你们翻阅与快怀经义上的、没有深意的顺从与浪荡。
只是,有人,有一个人在抢夺我随性拆卸的话语的权力,在扩充、否定、倾覆、审视、认真或迅疾地书写着我我们与那一个人自己的语言。这一争斗发生在所有、所有的地方,不独在此,不独于你们的站在的来去之处。在我看来这是一个转场,但却是一个转场后的又一个转场,是连续和不连续的变形,是变成了甜甜圈的圆球,失去了同质性,被烤掉了一颗圆圆的面丸。这些波折在沙滩上书写大浪的亡痕,刷着:“不要再守着陈旧的观念啦!”——然后是你们,“小伙伴们”,你们有些人说峰峦必然迭起,却又由此唾斥山河的破碎与扭曲;你们在星罗棋布间狂热或怅然,你们吻我们的角色,我们扼住你们的咽喉……你们在此,而我不在那儿,你们不在那儿,而我们也于各处的糕点店柜台前,等待甜甜圈,等待面丸,等待小伙伴与亡命且自噬的潮浪,等待那一个人,等待光线、声音,等待这一切荒唐的委托与恐怖故事般的争执落幕,落幕在日落大道,落幕在柏林,落幕在云棠的海边,在位于成都重庆或哥伦布的天堂尽头。
这便是一个骤然来去的童话,一切形体,皆被迷离而轻柔的暖雾朦胧了边际。阴霾与沉郁消化了腥臭,解放与疯狂淡漠了凝重。在这一个那样的呼应与涌退之中,人有了自尊,社会上有人帮助,联络的牵扯抵抗着大树的漫压,便是无人拯救和无法拯救的绝境,也有雾在拦截、雾在歌唱——脱离这些语言的造境,你自可以说,一切都是掩饰吧!——可掩饰它的,则永远是我,我们,你,你们,我们这些超然的神祇,而不是个中领域的行走者,不是那一串来回,那一串摆荡。 因为,它们便是童话,而童话,便是现场与真实之中、往复又飘忽不定的、真实与现场的笑怒与哀喜着的、现实的现实。
……
叫我以实玛利。朋友。我们会再见面的,在这没有价值的笔记与转折之中。“We know this because of its past and we know this because of its future. ”And now,at its present,让回转的故事进入它自己的结局,那个关于蒋雨砚和余江权的片段与现场。
——不过在此之前,叫我以实玛利。朋友。call me ishmael。但不大写,朋友,请记住,在以实玛利面前,永远不要大写。
“啥子意思?”
“就是说——”
午休当间,余江权与蒋雨砚站在讲台未被高垒的两侧。两人的手肘或掌腕抵在台边,相间出的面前是一张被摊开的经纬细密的云棠地形图,讲板上贴着一张世界地形图,讲台两旁,蒋雨砚靠窗的一侧摆着尺规与一些纸笔,余江权靠门的一侧摆着一张纸、地理课本、一本中国地图册和一本世界地图册。
“在世界地图中,有没有两个在地球仪上的对应点,它们在地图上被反映为两条端点不聚合的线段的?”
“两个点?嗯……南极点和北极点?”
“对。所以这里产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自身不含任何距离的点,变成了拥有距离的至少在地图上表现为不闭合线段的线段。但是在地球的实际中根本没这回事。所以,我们不需要这一转换中产生的距离概念,在这种投影方法中,我们牺牲了包括距离在内的一系列概念,比如面积和形状,来实现一个美观的、大致符合地球表面球面理想化形态的大地图。”
“牺牲?为啥子?就不能用其余工具表示一下?”
“当然可以。经纬度就是建立在球体上的坐标体系,引述了角度关系来确定位置。但变形是必然的,而且不可能总是能发生保持空间内距离不变的变换。只是变形也并不意味不能被从一个二维空间里读出三维空间的内容,无非像地图所表示的一样,扭曲一点,但这个扭曲是可以用‘其余工具’来读出的。”
“好像有点懂咯……但是蒋姐你刚才扯的‘可跨越’又是啥子意思?”
蒋雨砚叫余江权翻开中国地图册,翻到云棠所在的章节,并叫他关注宜宾、泸州、乐山与自贡。
“云棠地图里也包含了川南其余地级市的一部分。地球是个球体。假设我们往西南走,到宜宾去,我们在球面上移动,可在中国地图册云棠地区这个被你家大人赋予了一大票含义的二维平面里,代表着我们的某个点,也可以移动到白色的宜宾。然后,在下一页,宜宾的那一页里,一个彩色的、有着别的定义的宜宾,代表我们的某个点出现了。因为行动在这单薄二维平面里的人是我们,而回到我们这里,在这个完整连续的球面中,我们可以无视所谓二维平面的壁垒,进行不受一些所谓不可逾越的规矩束缚的旅行。”
余江权仔细听了这一段,想了想,然后反应过来,眇睨地拍了拍咣当的讲台。
“切,你这啥子也没说噻!那不还是要自己跑!”
“那自然。我只是举了个例子,告诉你所谓的区隔与不同,许多时候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吓人和不可逾越。转化是可行的。”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球咯,蒋姐。这有啥子关系?”
“读书会让我们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自己所在的空间紧迫地逼困,但这个困扰我们的貌似严格如欧氏空间的境地,也只是别的事物泛起的一块变曲。有很多办法,有寻找办法的时间与空间,比起你成天自怨自艾——”
“——哎好好好,但这说到底也就只是脑壳里头在胡闹踢耍耍趟子球么!”
“是啊。但不好玩吗?还有,准备重新上正课,时间不够了。这是超纲部分,再多讲我也还没学过。”
蒋雨砚拿起直尺与量角器,准备继续给来周开始的文科生讲补一点前两月的地理知识。这是余江权自己提出的要求,于不久前的重逢时刻。
“呃……好像也不坏?”
“那当然。”
时间与知识将继续于形容为流动的广阔中起落且变幻。
而人们笑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