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山下狂奔,武依依好不容易赶在那马车前到了山路上。
可那驾马车的人仿佛没看到她似的,驾着马车一路从她身边飞驰而过。
她一着急,便一路追了过去:"前面的马车!停一下!......"
马车里的人放下窗帘,挑开马车的前帘:"子房,停一下。"
“裴少卿,您确定,等下天黑到不了驿站可别怪我。”那驾马车的年轻郎君嘴上反驳着,还是依他所言靠边停下了马车。
看到前面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武依依这才停下喘匀了气,再走到马车跟前。
看到驾马车的年轻郎君皱眉看着她,武依依有些犹豫。
“你既叫停马车,怎么停下了又不开口?”那驾马车的年轻郎君本就不想停下的,只是那马车里的人,他的话自己不得不听。
“我...我想能不能捎上我一程,我保证到了前面的驿站,就自己雇马车去长安。”
武依依硬着头皮将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这时那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子:“这位小郎君要去长安,你可知这里离长安有多远?"
武依依正抬头要回话,却在看到马车内的人时,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人真是一个清隽到骨子底里的翩翩公子:一袭裁剪得体的碧青色的锦衣,袖口是暗黧色的回云纹的刺绣,白纱中单的内领衬着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好看的凤眼眼尾非常轻微的上扬,圆润的直鼻,清晰的下颌线,丰满的唇峰......
“喂!小子,你看够了没有?”那驾马车的年轻郎君见他那呆傻样就生气:"裴少...,裴公子,你看他这样..."
被马车里的人扫了一眼后,他识趣的闭上了嘴。
武依依这才回过神来喃喃的念着:天哪,这位公子的头颅骨是我见到过的比例最完美的一颗。
“这位小郎君,你刚才说什么?”那马车里的年轻公子一脸的愕然。
“呃,我说不管长安有多远,我是一定要去的。对,就是这些。”她这才记起自己为了出门方便,身上穿的是一身男子的棉布短衫:"麻烦公子您送我一程可好?"
那俊美公子低头略一思忖:"我正好要去长安,小郎君若不嫌弃,我就当结个伴,如何?"
"那太好了!"武依依也不再同他客气,一下子就爬进了马车车厢内。
“子房,起程吧。”
那俊美公子发话,于是马车继续往前行驶着。
武依依把身上背着的小木箱和包袱放到自己的脚边,这才打量着马车内:宽大的座椅上垫着松软的绛紫色云纹锦缎坐垫,被钉牢的紫檀木的矮茶几上摆着精致的紫砂茶具。
厢内的四面也是用绛紫色云纹的锦缎松软的包裹着。
里面应该是塞了什么东西吧?武依依正看得出神,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正端着一个茶杯递到她面前:"喝口茶,解解乏。"
声音也好听。她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好茶,好茶!"
“这茶可是难得的雪山银针,得慢慢品。裴公子,这茶给她喝,简直是暴舔天物。”那外面驾马车的年轻郎君又不甘心的“飘”进来几句话。
这话一出,武依依尴尬立马放下茶杯,低着头。
她只觉得自己两颊发烫:"我...我..."
“小郎君,你莫听子房的,他对谁都是这样的。”俊美公子顺手拿起身旁的茶杯轻啜了一口。
“嗯~”她声音小得像蚊子。
一路马车颠簸,她靠在马车内竟沉沉的睡去......
直到外面打了个惊雷,她这才惊醒。
马车这时也突然停下。
“裴公子,马上要下暴雨了,我们去前面的长亭下避避雨?”那驾马车的年轻郎君问马车里的俊美公子。
武依依掀开窗帘一看,果然打雷过后,闪电似银链在天上挥舞着,乌云压顶而来,一场暴雨已是避无可避。
这夏至刚到,老天就开始“ 变脸”......
马车停在长亭的一侧,等俊美公子下了马车,武一一才跟在他身后也下来。
好在几人刚进长亭里,才下起了小雨,那雨点由小及大,不一会儿长亭四周都飘着雨水进来。
“裴公子,坐这里。”那驾马车的年轻郎君指着自己刚擦拭干净的石凳,那里离长亭屋檐的边缘较远,不易飘到雨水。
他对这俊美公子倒还十分恭敬。
武依依站在长亭边,任雨水打湿了她前额的发丝,感觉到有一丝丝的凉意后,她向后挪了挪,看着远处层层叠叠被暴雨笼罩的山峦发呆......
“喂,小子!你背上的那箱子是干嘛的?”那年轻郎君看来很闲。
武依依紧了紧肩上木箱的羊皮背带,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不瞒二位,我本是文水县的一名仵作,去长安一是为投亲,二是也为自己谋一份差事。"
见俊美公子眸光一闪,武依依慌了:"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们的,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欢跟仵作在一起,我..."
“小郎君,无碍的。”那俊美公子和年轻郎君相视一笑。
他们怎么一点也不忌讳?这让武依依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说看,你都验过些什么尸体?”那年轻郎君好像是故意在激她。
好,既然是你自己要听的,等下吓到你可别怪我。一思及至此,武依依就没什么好顾虑的:"去年年底,赵阿婆家的儿媳妇上吊死了,脸色发青,嘴唇煞白,舌头伸得老长,就这样长~"
她朝年轻郎君伸了伸舌头,想吓唬他一下,可他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催促着她快讲。
“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几乎全是眼白,且布满了血丝。”
“我看了看她脖颈间的勒痕,也符合自杀的痕迹,并且也有大小便失禁的特征。”
“可是据赵阿婆说她儿媳妇上吊前一天,还去镇上定制了一对金耳环,打算自己生辰那天戴的。”
“所以那赵阿婆的儿媳妇绝对不是自杀,对不对?”那俊美公子笑道。
“你怎么知道?”武依依有点不好意思再讲下去。
“我猜的,还是你说下去吧。”俊美公子见她不往下说,又催促道。
“是的,她不是自杀,我又重新验了验她的脖颈间的勒痕。”她放下木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铜制带柄的凸透镜:"这是我阿耶做的水晶凸透镜,它可以放大我们肉眼可见的任何东西,我就是用这凸透镜又照了她脖颈间的勒痕,这才发现这勒痕并不是一道,而是两道,只是挨得很近,肉眼看不清而已。"
“所以我初步判定她是被人勒死后再挂到绳子上的。”她话还没讲完,手中的凸透镜就被那年轻郎君给抢了过去。
“你仔细着点。”武依依一向宝贝她这个凸透镜,要不是看在他们捎她去长安,才不会拿出来的。
“子房,你还给人家。”俊美公子一发话,那年轻郎君便有点不舍的把凸透镜递还给武依依。
武依依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木箱的内隔后,才准备讲接下来的话时,却被那年轻郎君给打断了:"小子,你阿耶会做这凸透镜,你这个能不能卖给我,你再要你阿耶帮你做一个呗!"
“我...我阿耶他几天前去逝了。”她嗫嚅着说,鼻子一酸,眼泪也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转过身去偷偷擦掉眼泪,那年轻郎君不好意思的抓抓自己的脑袋:"难怪你要去长安投亲,我...我..."一向得理不饶人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黧】:li,黑中带黄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