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葭在八点上课铃声响起时踏入了高二年级组办公室。
她抬手敲了敲门，“报告，夏华主任在吗”
“你是那个复读生对吧，过来吧”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程葭走到她的办公桌前，面前坐着的，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民教师，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身着标准黑白职业装，鼻梁上是厚厚的眼镜，一切打扮都让她看起来严肃得不行。
“我看了你之前的高考成绩，虽然是上了211，但是也是靠着老家的地方政策，分数还是不够理想，你又大半年没接触过高中知识了，要说复读一年能有什么成绩，我也不敢保证”夏华直到说完最后一句话，也没有抬眼看过程葭。
程葭乖巧地点头，“我知道的，主任”
“你爸妈跟你说过了吧，你要先插进高二的班级，跟着他们一起升高三。虽然我们这都是平行班级，但是上课进度还是有快慢之分的，为了让你尽快适应，我把你安排在了进度最慢的那个班级，你也好慢慢回忆一下之前的知识。”
“好”
“那你跟着梁老师过去吧，梁老师以后就是你的班主任了。老梁，过来，把这个学生带到你们班上去。”夏华终于抬起头，抬手指向了角落的方向。
梁平青早就接到了夏华的通知，知道程葭是要插进自己班的，本来还在担心会不会又来一个刺头，观察了半天，发现是个挺听话的小姑娘，才放下心来。
领着程葭到班上的这一段路，还嘱咐了她好些事，更是强调了好几次“不要被那群扶不上墙的阿斗影响”
程葭乖乖应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年对自己多重要，当然不会让自己被影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行。
到了高二六班门口，周一第一节刚好是梁平青的课，刚刚帮程葭报道耽误了时间，现在班里乱哄哄地闹成一团。
程葭蹙起眉，虽然在老家的高中也见过差生班级是怎么样，但是因为一直都在火箭班里学习，乍一听这种吵闹，也还是难忍。
梁平青虽然见怪不怪，但今天身后站了新同学，这场面还是让他有些下不来台，怒气骤然升腾，一脚踹开教室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程葭也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只好站在门口不动。
“闹闹闹，一大早就有说不完的话，我在楼下都能听到你们的声音，一栋楼就你们最吵，怪不得老垫底，你们要是把这劲用在学习上，还愁没大学上？”与其说是骂，倒不如说是吼，程葭默默心疼了两秒坐在讲台前的同学。
不过听得出来，同学们还是给了他面子的，原本闹得震天响的教室现在倒是鸦雀无声了。
“沈凡，江誉，你们两个给我站到后面去！你们要是是来睡觉的，就给我滚回家去睡，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来了就倒头睡觉，你们当学校是宾馆啊？”
半响，程葭听到了桌椅移动在地面上划出的声响，估计是被点名的两个同学站了起来。
“诶梁老师，不是我说，我们不来你也不高兴，来了你也不高兴，你到底想不想我们来啊”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不正经极了。
“沈凡你给我站直了！你要是这个态度，趁早给我退学，别影响班上风气。”
“好嘞好嘞，明儿我就写申请去”
“噗哈哈哈”班上有不怕死的同学笑出了声。
“谁在笑，再笑跟他一起站过去”这下没人敢出声了。
梁平青被气得不轻，连词都忘了，深呼吸了好几口也没缓过来。
程葭听着这僵持的局面，也不知道梁平青还记不记得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触霉头，就这么呆站着。
有坐在窗边的同学注意到了她，好奇了半天，壮着胆子举起了手。
“有屁就放”梁平青没好气地喊到。
“那个，梁老师，外面好像还有个同学站着等你诶。”
程葭在心里对这个好心的同学说了句真诚的谢谢。
梁平青这才想起门外的程葭，不再管刚刚的事“程葭，你进来吧”
程葭走上讲台，站到梁平青旁边。
台下开始有了小声的议论。
“都给我安静！我说一下啊，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程葭，你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叫程葭，方程的程，蒹葭的葭。”程葭微微欠了欠身，挤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友善的微笑。
抬头，她看到了懒散地靠在教室后黑板前的两个人。恰好对上了那道因为她的自我介绍而投过来的视线。两双眼里都有一闪而过的震惊。
什么鬼地方，破就算了，还小成这样。程葭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这个“不好惹”的“神经病”毁了好心情了。
“再多说两句吧，让大家多了解了解你。以后还得相处一年呢。”梁平青听到程葭的自我介绍，皱了皱眉提醒道。
“不用了老师，我的名字是对大家唯一有用的信息，大家记住我叫什么就好了。”程葭敛了敛眸，换上没有情绪的神色。
闻言，梁平青虽有不满，倒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程葭说得有道理，这班上也没几个正经学生，还是少来往的好。
“那你就坐杨思齐那吧，杨思齐，你收拾收拾东西，坐到江誉旁边去。”
“啊？凭什么啊，为什么不让她坐那啊，谁敢坐江誉旁边啊”杨思齐是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生，带着副方方的黑框眼镜，语气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不平又变成了害怕，最后一句不认真听，甚至听不到。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梁平青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这群兔崽子气死。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样不公平，但是让他把旁边这个看起来清静乖巧的小姑娘安排到江誉旁边，他实在于心不忍，他还是想留住这班里为数不多的乖学生。
“真他妈服了，新同学了不起啊”杨思齐嘀嘀咕咕地骂着。
“梁老师，还是我坐过去吧，不用麻烦杨同学了”程葭本来只想乖乖听安排，但是感受到杨思齐冲自己射过来的那恶狠狠的眼神，还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心想也就是个座位而已，对她来说坐哪都一样。
“这...”梁平青也因为程葭的话愣住了，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程葭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干脆也不管了，一大早的要被这群学生整出高血压了，“算了，那就这样吧，你就坐那，最旁边那组，最后一排，过道的位置”
程葭顺着梁平青的手指看过去，这才发现，那个位置的同桌也是空的，但是上面七扭八歪地扔了几本书，说明是有人坐的，而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情况大同小异。
程葭的心提了起来，看向站着的两个人，虽然知道这两个人品行肯定大差不差，但还是祈祷自己的同桌别是那个第一天见面就差点把自己掐死的神经病。
但当她看到“神经病”勾起的嘴角时，就知道，这次上帝失灵了。
怪不得杨思齐那么排斥这个位置，怪不得她说出要坐那里的时候，台下的同学都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现在，全班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程葭身上，无奈之下，她只好一步步地迈向那个位置，短短一段路，她走出了壮士就义的即视感。
等她终于在位置上落座，她感受到了身后那道视线，像是钉子一样，牢牢地把自己钉在了椅子上。
她今早骂了他，他不会趁机报复吧，他不会下课就带一帮小弟来堵自己吧。
“看什么看，都给我回头！好好一堂课，被你们耽误半小时了，剩下的时间自己好好看看昨天发下去的卷子，考成什么样了都还有心情看热闹！温云，下课了你带程葭去教务处把课本领了，再到到后勤部领校服。沈凡，江誉，你们俩给我站到下课。”
说完，梁平青就气冲冲地走出了教室。
身后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程葭也没心思管。拿出书包里的东西摆放整齐。
下课铃声响，教室里又像炸了锅一样热闹起来。
一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的女生站到了程葭旁边，“程葭你好，我是温云，温柔的温，云朵的云，是六班的班长，我带你去把教材和校服都领回来吧”
程葭抬头看了温云一眼，干净清秀的女孩子，眼神语气都和她的名字一样，很温柔，会像一朵云一样把对方裹在里头。
程葭在心里给她打了很高的印象分，露出了到杨城以来第二个真心的笑容，柔声说“好”，起身跟她走了出去。
江誉把这一切收入眼底，轻嗤了一声。对着他骂神经病，对别人就笑得甜，倒是会看人下菜碟。
踹开了程葭的椅子，坐进了自己的位置，趴在桌上继续睡觉。
沈凡看江誉睡了下去，自己因为站了一节课倒也睡不着了，拿出手机打起了游戏。
而六班来了一个插班生还坐到了江誉旁边的事也在一个课间的功夫就传到了临近的几个教室，也引了不少爱看热闹的人来围观，但都扑了个空。
知道的人多了，是非自然也就多了。
在和温云去领教材的路上，温云热情地介绍着杨城高中的一切，像是恨不得把校史都搬出来讲一遍。
程葭对杨城高中没什么了解的兴趣，但也懒得打击温云的热情，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程葭，看你的打扮，应该是大城市来的吧”不知道怎么的，温云的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不算是，只是在陵城待过一段时间。我老家也是南方的小县城。”程葭不想解释太多。
“嗷，那你怎么来了这儿呀，你爸妈也在这儿吗”
“不在。我一个人来的。”程葭略过了第一个问题。
温云感受到程葭的气场好像突然冷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敢再继续问。
“那我跟你说说我们班的同学吧，我们班的大部分同学虽然看起来都不太端正，但是......”
听到温云又开始长篇大论，程葭也放松下来，但这第一句就让程葭开始怀疑，温云是不是对身边的一切都上了一层温柔滤镜了。
“但是，程葭，你一定要小心你同桌哦！江誉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坏，惹他生气是会被打的，他打架很厉害的，虽然我没见过，但是听班上其他同学说，他是跟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的，总之你少跟他来往就对啦”这是这一路听来，温云语气最严肃的一次。
程葭挑了挑眉，果然，所有人都觉得他不正常。“嗯，谢谢你的提醒。”
“不用啦，我是班长嘛，我们都是朋友！”
程葭眼神微动，朋友吗，她不是来这交朋友的，她只是路过这里，绝不想在这里留下什么回忆。
温云没有得到回应，所幸她也没有注意到，继续不知疲倦地给程葭当导游。
等两人拿完东西，第二节的英语课已经上课了，只好跑着回到教室。
感受到身边有人坐下，江誉抬起头转过去，看到程葭正小口喘着气，额头因为奔跑沁出了薄汗，脸颊也因为运动泛出了红。
他也不移开视线，就这么盯着她。
程葭感受到视线，转头去寻，看到“神经病”又在用眼睛往自己身上钉钉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愿理他，转头拿出课本听课。
江誉看到程葭的反应，倒也不再自寻无趣。直起身靠在椅子上，掏出手机大大咧咧地玩了起来。
程葭余光瞥到，在心底不屑地嗤了一声，想到梁平青说的“扶不上墙的阿斗”，她才不要与他为伍，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认真听课。
程葭英语基础一直很好，虽然很久没有系统地接触，一节课下来，倒也回忆起了七八分。
她收起笔记，准备拿出下一堂课的课本。
旁边的江誉刚好结束一局游戏，看到程葭动了，把手机扔在桌上，伸手抢过了程葭的笔记本翻了起来。
“啧啧啧，大小姐学习就是认真啊”程葭当然不会蠢到以为江誉在夸他。
“不认真难道跟你一样吗？”程葭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但看到自己精致的笔记本此刻被一个混混捏在手里，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于是冷声反问。
闻言，江誉不怒反笑，将手中的笔记本像丢垃圾一样丢回在程葭桌上，凑近到程葭面前。
“我是哪样啊大小姐？你说说看？让我听听神经病是怎么样的？”
程葭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忍住又要骂一句“神经病”的冲动，转过头不再理他。
旁边的沈凡看了半天，不明白程葭明明昨天才来，怎么俩人就像结了仇一样，难道这俩人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诶阿誉，你别欺负人家小姑娘了，你们好歹是...”
“沈凡你嘴要是闲可以捐了给哑巴用。”江誉出声打断了沈凡的劝和。
沈凡闻言，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还是识趣地噤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时，一个男生唯唯诺诺地站到了程葭桌前。
“程葭，外面有人找你。”
程葭望了眼教室外面，是三五个女生，化着五颜六色的浓妆，脖子上挂着劣质的粗链子，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为首的那个，正透过玻璃窗，凶狠地盯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