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葭坐在沙发上，回忆着刚刚那一幕，心跳还是没办法平静下来，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很难接受这么多人同时盯着自己，何况还是并不友好的眼神。
“砰砰”
门突然被踹响，程葭心下一惊，她在这没有熟人，也就认识一个房东，刚住进来怎么会有人踹门，想到这个县城的治安情况，愈发紧张起来。
短短十几秒，程葭已经在脑中幻想了各种危险情况，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拿了把菜刀，才来到门边。
她提了提嗓子，正想问来人是谁。
“喂，没死的话，去隔壁吃饭”
声音低沉有力，但听得出来出声的人年纪不大，语气里全是少年的不羁。
联想到房东的话，程葭猜到，来人应该就是隔壁那个“脾气不好”的侄子，她把菜刀放在玄关柜子上，做了个深呼吸，开了门。
这一开门，看到来人长相，程葭又是一怔。
来人，正是楼下那个“不好惹”。
他住隔壁？他们这种人是不是很讨厌别人不理自己啊？他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近距离看到程葭，江誉才发现这小姑娘确实好看，虽然不是什么明眸皓齿的大美人，但也是个小家碧玉。
看到她不断放大的瞳孔，猜到她在吃惊什么，勾了勾嘴角，眼里带了笑，直直盯着她，朝她走近。
程葭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撞在玄关柜上。
江誉收了笑，低头在她耳边，缓缓出声。
“大城市来的人就这点胆子？”
旋即起身，转身前瞥到那把玄关柜上的菜刀。
“呵”他冷笑一声，抬脚朝家走去。
听出他的不屑，程葭脸色一沉，敛下刚刚的震惊。
“我不去。”出声是清脆的拒绝，转身就要关上门。
江誉听到这话，怔了一瞬，猛地回身，一手抵住程葭快要关上的门，一手猛地掐住程葭的脖子，再次把程葭抵在玄关柜上。
程葭看到他的脸色一改先前的玩味，眼里全是狠戾。感受到脖子上不断收紧的力道，程葭抬手想要扯开江誉的手，但她的力气跟江誉差距实在太大，根本没用。
“你...发...什么....疯”她艰难地出声。
“来了这就给我守规矩，别摆那副架子”江誉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警告。
他猛地放手，程葭猝不及防，弯腰猛咳了几声，又深呼吸几口。
江誉冷眼看着她，转身回家。
程葭思索着他的话，脑海里盘旋着妈妈和房东的嘱咐。
她只有一个目的，要在这安稳地度过一年零一个月，她不想惹事生非，更不想和眼前这种混混扯上什么关系。
她直起身，跟着他向隔壁走过去。
一进门，江澜看到程葭就快步过来招待，拉着她的手亲热地寒暄了几句，才把她按在餐桌边坐下。
江誉慢悠悠地坐在程葭对面，发现她面无表情地听着江澜的关心，机械地蹦出几个字回应，像是没有情绪的机器人。视线下移，看到程葭脖子上，有几道拜自己所赐的红痕，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
一个刚刚踏足这片土地不过几个小时的人，也想看不起他们？做梦。
没兴趣听江澜低声下气地讨好别人，江誉拿起桌上的筷子就准备吃饭。
“阿誉，你什么毛病，客人还没吃呢”江澜伸手拍了下江誉。
闻言，江誉扬起眼角，朝程葭看过去，正好对上程葭投过来的视线，他看出了里面难以掩饰的厌恶。
“这大小姐算哪门子我们的客人？你说了半天也不见人家搭理你啊”
听出江誉眼里的揶揄，程葭也不窘迫，她确实没心思应承旁边这个素不相识的中年女人的“关怀”，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踏进这个屋子。
江澜也不是傻子，她当然看出来了程葭不想理自己，但是碍于这是第一次和程葭见面，自己又收了她父母的钱，心想或许是小姑娘刚来不适应，不爱说话也正常，况且他们家难得来了个正经客人，着实应该好好招待。
“阿誉倒是提醒我了，是我看见小姑娘你长得好看，说起话来都忘了时间了，姑娘你坐一天车了肯定饿了吧，快吃饭快吃饭”
程葭轻轻拿起面前的碗筷，柔声说了句“谢谢”才动筷。
江誉吃饭快，也不爱说话，程葭一心想早点离开，于是这顿晚餐就在沉默中度过了大半。
江澜的视线在两人中来回试探，觉着气氛太冷，忍不住出声。
“那个，程葭啊，你有没有什么小名啊，叫起来亲切些”
程葭对江澜印象还算不错，“他们都叫我佳佳，佳人的佳。”
“嗷那你名字里也是这个佳吧”看程葭回应了自己，江澜抓住机会继续问道。
“不是，是蒹葭的葭”程葭没指望眼前的两人知道这个字。
“啊还真没听过这字儿，你父母挺有文化啊哈哈”江澜只是个工厂女工，小时候也没什么条件上学，确实不知道是哪个字，也弄不明白城里人为什么要整两个名字，气氛又尴尬起来，“听说佳佳你是从陵城过来的啊，陵城是个好地方啊”
“我不是陵城人，我在那上学。我老家是桂省的。”
听到这话，江誉终于抬眼看向程葭。这才发现，程葭基本没吃什么菜，碗里还剩下半碗的白米饭干干净净，扫了一眼满满一桌近乎没动的菜，眼色一凛又低下了头。
“啊是这样啊，我记得桂省和陵城离得挺远吧，你是跟父母一起到那边上学吗，那你成绩应该”
“不是，我是在陵城念大学，退学了，来杨城复读。我成绩一般。”程葭像是被点燃了导火索，猛地打断了江澜的话，快速说完。
她猜得到，妈妈和林文肯定不会和江澜说自己是已经上了大学又退学过来复读，这对他们来说是耻辱。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不愉快，她实在不想再憋着一口气虚伪地装下去，她想用这种方式结束这场盘问式的对话。
江澜被程葭的反应吓到，听到她的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想不通为什么考上了大学还要退学，更想不通为什么要从那么好的大城市跑到这个破县城复读，想不到该如何回应面前这个让她感到难以接近的小姑娘，她无助地看向江誉。
江誉好像对程葭的话没有什么反应，程葭说完时，他刚好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起身将碗拿到厨房洗干净，丢下一句“今晚不回来”就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程葭见江誉走了，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迅速起身，向江澜微微欠了个身。“阿姨，我也吃饱了，我先回去了。”说完也学着江誉的样子要去洗碗。
江澜拦下她，抢过了碗。“诶你别洗你别洗，你放着我来”
程葭也不扭捏，说了句“谢谢”就出了门。
留下江澜一个人对着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发着呆。
出了江誉家，程葭深呼吸了几口，她不知道今天说了多少句“不是”和“谢谢”，所幸，剩下的时间都属于她自己了。
程葭回到房间，走到窗边，想要戴上耳机放首歌听一听，却看到早离开的江誉此刻又懒洋洋地靠在那棵梧桐树下。
夜色刚刚降临不久，夕阳是暖黄的，晚霞是紫色的，撒了人间一地浪漫。
她看到一身黑的江誉被霞光照亮，唇间是一抹猩红，眼里晦暗不明，猛地，又像下午一样，她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眸，没有玩味，没有狠戾，什么情绪都没有，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却比任何眼神都更有冲击力。或许是被吓住了，程葭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瞳孔骤缩，不知道隔了一条街的他是否也能看到。
江誉看到了，他看到一身薄荷绿的程葭从窗口探出上半身，高高扎起的马尾被晚风吹动，不听话的发丝爬上了没有瑕疵的脸，眼里是被揉碎了的夕阳和霞光，刚刚在餐桌边平淡如湖水的眼里现在像是突然被掀起了涟漪。江誉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如何，更不知道唇间的烟早已熄灭。
“操”不知多久，江誉反应过来，收回眼神，扔掉烟头，骑上机车，扬长而去。
看到江誉离开，程葭关上窗，靠着墙，一边深呼吸一边回想这一下午的际遇。
明明才几个小时，居然就认识了这样一个“不好惹”的邻居。程葭暗自警告自己，不要再和这样的混混有来往，她是来重写自己的人生的，不能浪费时间，不能惹祸上身。
程葭好好地参观了一下自己的新家，发现必备的日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洗了个澡，安然入睡。
“如果不是你，钰轩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知不知道你把他害成什么样了？我的儿子啊，全被你毁了啊！你就是个害人精，小小年纪不学好，果然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听说了吗？材料院大一有个女的，高中跟人家早恋，上了大学就给人家踹了，那个人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承受不住直接就疯了，现在都住在精神病院了！”
“啊？那人那么爱她，她干嘛分手啊”
“谁知道呢？听说她家以前就是个小县城的，估计又勾搭上哪个陵城本地的公子哥了吧，谁不喜欢有钱的啊”
“我还听说她父母都不是什么好人”
“对对对，她爸年轻的时候还挪用工程款养小三，还借了高利贷，还不清了就带着一家人到处逃债”
“听说她妈私生活也乱”
“啧啧啧真是什么样的父母就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啊”
“那可不，人家好好一个985大学生，前途全被她毁了”
“也不知道图啥，听说她长得也不好看啊”
“谁知道她有什么手段，我们这种普通人可学不来啊”
“佳佳，我求求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不，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程葭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蹦出来，她抬起双手捂住脸，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自从事发后，程葭经常做这样的梦，已经习惯了。她抬起手机，看了看时间，6:30。
今天是周一，她该去学校报道了。
下床，洗漱，换了套白色的学院套装裙，她还没有校服，只能穿私服报道。
她记得楼下是便利店，决定在那里解决自己的早饭。
昨天洗完澡出来，看到妈妈发的消息，说是忘了告诉她，以后午饭自己解决，每天去隔壁吃晚饭，已经给她交了一年餐费。
想到“不好惹”，她宁愿饿死也不想再踏进那个屋子一步。
可当她拿着一瓶酸奶，一盒面包站在收银台前，看到收银台后支着的躺椅上那个盖在黑色皮衣下的身影时，她迎接新生活的好心情突然被打破了。
躺椅上的人听到动静，拨开外套，看到台前站着的人，也是一愣，随即脸上又挂上了不太友好的笑。
没有休息好的声音带了点沙哑，吊儿郎当的，“哟大小姐，鸡鸭鱼肉都看不上，倒是喜欢吃这个？”
程葭不为所动，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收银台上，“麻烦结个账，”顿了一下，还是加了句“谢谢”
看她不应自己，江誉倒也没心思继续逗她，站起身替她结账，瞥了眼收银机上的时间，7:15。
程葭接过东西，准备出门。
“这个点出门，大小姐是有晨练的习惯？”
程葭回头，视线被收银台挡住，江誉又躺回了躺椅上。
昨晚程葭联系了学校老师，老师让她八点报道，但杨城对程葭来说太过陌生，尽管已经在手机上看好了路线，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她还是怕走错路耽误时间，所以只好提前出发。
她突然想起来，躺椅上这人也是杨高的，看到他根本没有要动身洗漱的样子，忍不住出声“你不去学校吗？”
江誉本以为自己那句话又得不到回应了，拿出手机打开了游戏，却没想到听到了笑话一样的问题，想到小姑娘刚到杨城，嗤笑了一声“怎么，大小姐想让我带路？”
说完，他收起手机，走到程葭面前停住。
低头，“我收费可贵了，大小姐可得想清楚啊”
江誉个子高，即使弯了腰低了头，程葭还是得仰头看他，她看到他眼里的笑，又来了，他又在取笑自己，程葭跟他对视半天，最后从嘴里蹦出三个字“神经病”
然后转身，出了店。
江誉倒也没恼，直起身跟着程葭出了店。
没走两步，程葭就听到了身后的机车引擎声，接下来，就是一阵黑色的风从身边呼啸而过。
大早上飙车，脑子有病。程葭在心里骂到。
虽然有导航，但由于程葭战战兢兢不敢乱走，十五分钟的路程，她生生走了个半小时，看到学校大门上那已经掉了漆的“杨城高中”四个大字时，已经是7：50了。
“诶，誉哥你看，那不是你家隔壁那个小姐姐吗”
“不是吧，她也在杨高上学啊”
“哈喽小姐姐！看这边！”
程葭本想快步冲进学校，却在路过旁边的早餐店时被叫住，她往店门口望去，昨天楼下的几个人此刻坐在一张桌子边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饭，正对着她抽着烟的，不就是那个一大早就拿尾气喷自己的神经病。
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这群人还不着急，果然是混混。
程葭自然不会搭理他们，转头就冲向了学校。
“喂，他妈的，这女的真不识好歹，两回了都”
“哈哈哈哈哈刘子义，就你这样还搭讪”
“别让我再看见她，不然我高低给她点颜色看看”
又惹了众人大笑。
江誉把手中被抽完的烟丢到脚边踩灭，踹了一脚刘子义屁股下的板凳，刘子义没坐稳，差点被这一下晃到地上。
“什么时候学会找女人麻烦了？”江誉没什么表情地说。
“诶誉哥你吓我一跳，我这不是开玩笑嘛，我哪能找女人麻烦啊，再说了，人家都是扬中的了，我一个职高的哪有机会找人家啊”
江誉也没搭话，拿起桌上的手机站起身，又抬脚踢了踢沈凡的板凳。
“走”说完就往外走。
“去哪啊，阿誉”
“上课铃响了，没听见？”
沈凡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愣在原地好几秒，看到江誉确实没有停留地朝着学校走去，才连忙跟上。
留下几人在原地怀疑人生。
“诶，你们几个，听清楚誉哥刚刚说啥了不”刘子义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
“他...好像说他要...去上课”
“卧槽，所以他一大早把我们叫过来，就是陪他吃顿早餐？他一星期都去不了学校一天，他去上课？”刘子义此刻是真被雷劈了。
“那，义哥，誉哥和凡哥他们都走了，我们干啥去啊”
“还能干啥，去网吧呗，难不成我们也要跑回职高上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