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伯骏韩柏松一行人途经雪竹林,众人望林却步,当初被困林中数日,记忆犹新,即便知晓水之湄的身份,可她如今却不在身边,谁也不敢轻易涉足。
众人正苦恼,竹林里走出了一垂髫小童,八九岁模样,稚气未脱,脸带天真,却举止端正,欠身施礼,道:“姑娘命我在此恭候杨家姑娘,为诸位引路,过雪竹林。”
众人心下欢喜,十里雪竹林,有了小童引路,即便雾气缭绕,不辨方向,走得也十分顺畅,经过那片被砍的竹林,只见一片空地,已被收拾妥当,地上覆了一层薄薄白雪,小童微微叹气,流出惋惜之态。
赤霞青林虽然疑惑却默不作声,龙蜓奇道:“十里雪竹林,怎有一块大空地?”成狮指了指柴伯骏,答道:“当初被困雪竹林,他寻人心切,伐竹寻人,坏了这一方雪竹。”此事像极了柴伯骏形式作风,林清溪龙蜓也不觉惊讶。
过了雪竹林,众人分道扬镳,柴伯骏杨霏盈和成狮赤霞子林清溪龙蜓去往双阴山,往东南行去,苏奕飞与谢芊扬去往太湖,亦是向东南行去,青林子苏好韩柏松去往甘州晋县祭奠苏夫人,向正南而行,陈止行莫峥陆一鹏柳一凰几人各回合派,途中结伴而行,取道西南。
临行话别,杨霏盈与苏好相互嘱咐一番,殷殷惜别,谢芊扬邀杨霏盈去茶马帮做客,杨霏盈婉拒后,苏奕飞悄悄说道:“他日你和柴掌门大婚,苏哥哥送你一份大礼。”
杨霏盈俏脸微红,故意调皮,笑问:“只苏哥哥送,谢家嫂嫂不送?”“送,”谢芊扬听到“谢家嫂嫂”四个字,心中乐开了花,斩钉截铁地道,“我送的礼一定比他好。”
柴伯骏耳力灵敏,苏奕飞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兀自窃喜,韩柏松笑着交代:“大黑影,你在双阴山要备好酒菜等着本少侠。”
柴伯骏哼哼道:“本大爷不喝酒。”韩柏松道:“菜给你,酒归我。”他又轻声问柴伯骏,“你师父大寿,你送什么寿礼?可要我帮你?”
柴伯骏当即疑惑,皱眉反问:“本大爷要送礼么?”韩柏松讶然,问:“你是丁老前辈唯一的徒儿,你不送礼谁送礼?”
柴伯骏愕然,脑中一片茫然,不知如何是好,韩柏松大方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备好酒菜,我上了双阴山,给你带份寿礼。”柴伯骏大喜,点了点头。
陈止行等人上前辞别,莫峥硬着头皮道:“柴掌门,后会有期。”柴伯骏不大乐意,道:“好,还有最后一回。”莫峥不明所以,只剩一头雾水,悻悻然离开。
众人分道扬镳后,各往各处,杨霏盈与柴伯骏等人前往双阴山,少了苏好的陪伴聊天,难念烦闷,柴伯骏却不同,龙蜓整日缠着他,求着指点功夫。
掌门诀上的功夫,柴伯骏用得得心应手,却不会教人!龙蜓喜习千佛掌,耍了几招,央求指点,柴伯骏庸庸懒懒倚在大树上,道:“出手太慢!”
龙蜓不得其要,竟大胆说道:“掌门,你出两招让我瞧瞧吧?”柴伯骏瞅他一眼,道:“不会!”掌门诀最顺手的当属他,怎说不会?
成狮一路追随,知晓柴伯骏的个性,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他闷声不响,捡了块石头,砸了过去,柴伯骏大手挥起,千佛掌随风而出,是排字诀的“班昭翻书”,掌影一挥,石块已不知被打向何处?
动作之快,静坐观看的赤霞子尚且不甚看清,何况龙蜓,龙蜓愣头愣脑说道:“掌门,没看清楚。”柴伯骏颇是生气,龙蜓不管不顾,顺势出招,推出千佛掌扫字诀的“北风卷木”,手掌翻转,卷起一股风,呼呼而来。
柴伯骏扫了一眼,出震字诀的“黑云压城”一招,大掌如云,当头压下,龙蜓一惊,正要应对,却见那大掌忽然斜拍而来,化去龙蜓掌势,顷刻间又化掌为爪,大瀛爪之“韩信点兵”一招,扣住龙蜓脉门,龙蜓顿时嗷嗷大叫。
柴伯骏松开手,五指化而为掌,出排字诀的“易安泼茶”,内力随掌而出,将龙蜓震了出去。
龙蜓踉跄数步,差点摔倒,他挠头问道:“掌门,这掌爪运用自如,有什么心决么?”柴伯骏随心而发,顺手而用,哪里有什么心决,当下怒道:“蠢死了,这都不会!”
林清溪也满腔疑惑,问道:“掌门,黑云压成,掌影应自下而上,斜而翻起,你方才所使却是斜拍而下……”
柴伯骏心中不耐烦,道:“怎样顺手怎样使,哪来那么多规矩?”赤霞子看得清清楚楚,柴伯骏招到手中,必有微妙变化,这一变化却让他更易制敌,赤霞子想不明白,为何柴伯骏使得如此得心应手,随心所欲。
龙蜓喜滋滋说道:“掌门,黑云压城虽略微改动,却更利制敌,你教教我吧!”柴伯骏大惊,后退一步,道:“本大爷不会教。”
龙蜓道:“你再出一招黑云压城!”他说话时千佛掌已出,依旧是北风卷木的招式,柴伯骏定睛一看,挥出手掌,依旧是黑云压城,手掌虚实,飘忽不定,忽然掌影自顶而下,落到脖颈处豁然停住,手掌晃动,打在龙蜓脖子上,龙蜓“嗝”一声,捂着脖子,神情痛苦。
赤霞子虽不出声,却看得明明白白,方才那招,柴伯骏若用足内力,必将龙蜓喉咙震断,同一招式,两次出手,皆是不同,龙蜓道:“掌门,这招黑云压城还有别的改动?”
柴伯骏淡然说道:“本大爷若想杀你,方才就出大瀛爪拧断你脖子!”赤霞子林清溪恍然大悟,方才柴伯骏若化千佛掌为大瀛爪,只怕龙蜓的脑袋早已搬家。
龙蜓追问:“掌门,你快教教我,如何才能将掌门诀上的功夫融会贯通,随心变换?”柴伯骏不知如何讲解,三分无奈七分不耐烦,明明是到手随意改换以顺手制敌,哪有什么方法?
柴伯骏道:“不会你就练到会啊!”龙蜓点头,道:“对,熟能生巧。”他拉了林清溪一块练习,千佛掌的北风卷木、黑云压城,练了一遍又一遍。
柴伯骏赶紧溜之大吉,带了杨霏盈躲得远远的。
翌日,龙蜓又缠了上来,挠着脑瓜,道:“掌门,千佛掌黑云压城的变换,你再练一回我瞧瞧啊!”他拉了林清溪,与他演示一番。
柴伯骏拍着额头,心中翻滚着无奈,万般疑惑,这般简单的变换为何两人偏偏不会?他道:“怎么顺手怎么使,能制敌取胜就行。”
龙蜓比划两番,自觉原来招式顺手,又问道:“掌门,你跟林师兄过一招,我好好瞧瞧,你慢一些啊!”林清溪也正有此意,他喜学劲骨拳,打出挑字诀的“霸王扛鼎”。
柴伯骏斜着身子微微一侧,挥出右手,出千佛掌御字诀的潮吞两岸,掌影起伏不定,恰如潮水汹涌,将林清溪的拳头困在垓心。
林清溪正要出第二招,柴伯骏的掌法忽然变成了大瀛爪,展字诀的“金雕逐风”,猛的扣着林清溪拳头,顺势一带,左手出大瀛爪之荡字诀“提炉献香”,擒住林清溪腰身,凌空举起,一掌打了出去。
柴伯骏并未用力,林清溪一个鲫鱼翻身,落在地上,踉跄两步。柴伯骏每回出手,招式都不同,赤霞子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自知不能办到,便不动声色。
林清溪抱拳道:“掌门,好功夫。”龙蜓钦佩不已,缠着追问:“掌门,这两招又是如何变换?”柴伯骏再也忍不住,一掌打在他脑袋上,喝道:“你自己琢磨。”
掌门难得发火,龙蜓点头如捣蒜,柴伯骏拂袖而去,成狮不能学双阴山的功夫,一句话也不说。
龙蜓缠了柴伯骏两日,自知柴伯骏已十分不耐烦,便不敢再问掌门诀的功夫,反而拉了成狮,凑到柴伯骏身边,故意与他聊旁的事情,“恭喜掌门,听说师叔祖带了重礼,去为掌门下聘求娶杨姑娘。”
柴伯骏本是一脸烦闷,听了这话,面容稍稍舒展,成狮十分好奇,追问:“师祖带了什么重礼?”柴伯骏脑子转了两圈,掰着手指数了数,道:“很多。”
成狮一腔好奇全成了失望,龙蜓却兴奋问道:“此番师叔祖六十大寿,想必也请了杨姑娘的双亲,掌门见了杨姑娘父母,要送什么见面礼?可要弟子帮忙?”
柴伯骏一个激灵,看向已经睡下的杨霏盈,疑惑不解,为何这几日都问他送礼的事,丁亥大寿要送礼,见杨霏盈父母也要送礼,他不解问道:“要……送什么?”
成狮大为惊讶,竖起拇指,无言夸赞,最后补了一句:“不用送。”龙蜓更为惊讶,这师徒二人真是如出一辙,他知晓柴伯骏不通人情世故,便当起说教师父。
龙蜓道:“掌门,你虽是掌门,在杨姑娘父母面前,却是女婿,是后生后辈,见了岳父,肯定要送礼讨好。你若两手空空,他觉得你无礼,故意为难你,不肯将女儿嫁你,如何?”
柴伯骏当即紧张,揪着成狮,问道:“送什么?”成狮道:“我没有岳父,我怎知送什么?”柴伯骏眉头一皱,挠了挠头,为难都写在了脸上。
成狮揪了龙蜓,逼问:“你说,送什么礼?”龙蜓笑嘻嘻道:“自然是投其所好。”柴伯骏听不懂,成狮想不明白,龙蜓解释道:“我不知掌门岳父的喜好,掌门,你悄悄问问杨姑娘,探出岳父喜欢什么,你就送什么?”
“好法子。”成狮赞同,调头就走。
柴伯骏瞅了瞅酣睡的杨霏盈,记下了这句话。龙蜓见他面色好转,又追着讨教掌门诀上的功夫,柴伯骏脸色渐渐黑沉,心中愈发暴躁,黑袖一甩,翻上高树,夜深人静,他望着杨霏盈,偶尔看到龙蜓,久久不眠。
次日,杨霏盈醒得极晚,睁开眼睛,既没看到成狮的身影,耳边也没了龙蜓的声音,她心中好奇,四下张望,只看到柴伯骏一个黑影,旁边的草树山头与昨日的全然不一样。
杨霏盈揉揉眼睛,惊问:“伯骏哥,我们在哪儿?成二他们人呢?怎都不见了?”柴伯骏一脸得意,道:“他们自己回双阴山,我们另走他路。”
杨霏盈星眸流转,问:“你夜里偷偷走的吧,怎不叫醒我?”柴伯骏道:“我背着你走,不用叫醒。”
杨霏盈努力回忆昨夜的事,并没半点印象,全然不知柴伯骏背她夜行,她笑问:“你是不是嫌龙蜓烦你?”柴伯骏如实点头,道:“叽叽喳喳烦死人了,笨蛋一个,简单的招式都学不会。”
柴伯骏生性怕麻烦,如今离了赤霞子几人,二人独行,倒也不错,杨霏盈便也不多说,柴伯骏忽然递来一只兔子腿,油光诱人,喷香扑鼻,杨霏盈惊讶,伸手接过,问:“你何时猎的野味,我竟不知。”
柴伯骏咬了一口兔肉,道:“昨夜离开,在路上顺手逮的。”柴伯骏吃饱喝足,懒洋洋地躺下,一点不着急赶路,杨霏盈心疼他昨夜夜行,道:“伯骏哥,你睡一会儿啊。”柴伯骏便闭了眼睛。
同样是天明,龙蜓睁眼要寻柴伯骏,却不见人影,也不见了杨霏盈,两人的包袱和青弓碧箭一并不见了,他一头雾水,急得团团转。
赤霞子看破不说破,只静静坐着,林清溪道:“师父,掌门先走了么?”龙蜓成狮大惊,直呼不信,两人分头寻找,一左一右找遍了整个小树林,一口一个“杨姑娘”地喊,得不到半点回应,也不见柴杨二人踪影。
“掌门果真走了。”龙蜓垂头丧气,精气神儿都少了一半,“好不容易一路同行,半道儿又分道扬镳。”
成狮咬牙切齿,恨恨骂道:“他奶奶的,他自己另走他路竟不带上老子。”他一怒之下,要骑马去追,龙蜓急着牵马,道:“我也去我也去。”
林清溪急忙拦住两人,劝道:“掌门行动之快,你们难道不知,韩家二庄主尚且追不上,何况掌门已走了一夜,又不知去路,你们如今去追,能追得上么?”
成狮揣摩一番,自觉有理,但心有不甘,林清溪又安慰道:“殊途同归,掌门也回双阴山,我们一回到双阴山,就能见到掌门不是?”龙蜓顿时转悲为喜,浑身精神,着急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