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象得到，你穿上古代的雪白袍服，披上黑色长发，定如天人一般。好看的特别假，世上哪有这样的人？你不觉得吗？”
他看向她，一袭雪白连衣裙，素雅，安静，气质，美好。
“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他自然问得干脆。
女生被这突如其来一问，顿时语塞。他看她羞赧的脸，着实真想咬一口。但他并没这么做。他担心他的唐突会戳破如此难得情境。
半晌，她带着萌哒哒的脸：“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是啊，喜欢上了。”他不假思索得回答，“该怎么办呢？”
“其实……”她看着他的眼，神思恍惚，慢悠悠道，“这话也应该我问你才对。”
“那我们结婚吧。”他转身将她拥入怀里，箍得老紧。他真想把她揉进他的血液里，与她一直向前流淌，生死相依。
“你确定要和我结婚吗？”
“确定。”
“和我结婚有一点不好。”
“有什么不好？”
“你只能和我一起睡。”
他笑了，“你可真逗。”
也许，你不知，其实，你是我的命。他暗想。
————
“那我们结婚吧。”终离夜再次呢喃自语。抬头见窗外洒落客厅的月色淡淡银辉里，一个俏丽的身影，青发垂腰，一缕雪白飘逸着身，带着金黄的光辉朝他迎面走来。
他轻晃脑袋缓了缓神，无奈地揉了揉内眼角。
想起在天台上时，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如新月生晕，不断透射出对未来的无限迷茫，冥冥之中却自带一股温柔得叛逆。恰似含苞玫瑰那般娇艳的模样和梦里的她的确判若两人。
也许梦里的你才是真正渴望成为的你吧。
——我看见落日的风景，和你的影子
——把寂寞唱成一首歌
——我火一样沸腾的血，如最红的花
——盛开着什么都不怕
如此想着，终离夜微微一笑，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眼里尽显温柔无限。
她此时在做什么呢？
轻点手腕，散发蓝光的屏幕里，只见一个红色身体在地板上呈现优雅的弧度，如睡莲般安静无比。
不会又晕倒了吧？
瞬间心中震颤，爱怜碎成一地，身影转瞬消失在沙发上。
————
终离夜轻轻拭去李黑眼眼角挂着的泪滴。她睡眼迷糊中一把抓住他冰凉的手，紧贴自己的脸。
“你的手好冰，很冷吗？可这是5月的天气……”
“不冷。我一直如此。”（现实）
——不冷。我一直如此。（梦境）
“那……”终离夜被李黑眼拽着往她身上倒去，紧紧勾住他的脖颈，听她在耳边呓语，“只要我抱紧你，你就会升温，就不会冷了。”（现实）
——“那……”她将手绕过他的脖颈，“只要我抱紧你，你就会升温，就不会冷了。”（梦境）
“……”（现实）
——终离夜不说话，任由她去。（梦境）
“你刚说什么？结婚？和我吗？”（现实）
——“你刚说什么？结婚？和我吗？”（梦境）
“当然。”终离夜知道她做梦了。但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他是希望和她结婚的。他会和她结婚。他会和她携手漫步在海边夕阳的余晖里，一起看着跑在前面的孩子们嬉戏打闹。（现实）
——“当然。”（梦境）
我想象的未来和永远
是有你一起的
“可是，”她突然微微抽泣着，眼泪沉重得滑落地面，聚成一滩水渍，“我要死了。不用等到青丝暮成雪，我就要死了，真得就要死了。”（现实）
——“可是，”她突然微微抽泣着，眼泪落在他胸前的衣裳，打湿一片，“我要死了。不用等到青丝暮成雪，我就要死了，真得就要死了。”（梦境）
死？（现实）
终离夜喃喃，这才看向四周，日光灯开得亮堂一片。他分明记得今天一早，她蜷缩在只有一小面积床头天花顶灯的光晕里，像是渴求黑暗中唯一仅存的光。可如今这里一片明亮，晃得刺眼。
难道，她是害怕了么？
他想起白天在医院的手术室前。
“病人有自发呼吸，脑干功能尚在，能检测到生物电信号。病人的体征目前已基本稳定。有轻微脑出血，但庆幸并不是在重要的功能区。正常来说，经过止血、脱水、降颅压等综合性治疗后，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内都能得到很好的吸收与恢复。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一听到这个词，钟离夜的神经就开始紧绷得厉害。毕竟这车祸是因他而起。
“病人的意识里像是不愿醒来，期间需严格控制血压，预防血压及颅内压的波动。如果长期处于昏迷情况，还需复查头颅CT，以防导致迟发性血肿增大的可能性。”
“意识里不愿醒来？”这女孩，她要做什么呢？为何如此？
“是。恕我冒昧，病人是不是一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她...不开心？”
“可以这么说。作为她的丈夫，你不知道这个情况吗？”
“抱歉，那个……”钟离夜略显尴尬，“我不是。”
“哦，抱歉。主要是想告诉你，病人甚至有严重的自杀倾向。所以如果意识里一直处于这个状态的话，恐怕后果就是，难免造成死亡。
除开大脑皮层受到严重损害导致的昏迷以外，病人可以有自主呼吸、心跳和脑干反应，但她现在就在潜意识里高度抑制机体的循环、呼吸和大脑皮层乃至整个神经系统的功能活动来迫使生命机能极度微弱，以至于用一般临床检查方法已经检查不出生命指征，外表看来好像人已死亡，而实际上还活着的一种状态，也有可能一直昏迷直到病情恶化。
当然，经过积极救治，也能暂时或长期的复苏。沉睡三年的植物人奇迹般地复苏意识，不是没有过。又或者，病人有什么不甘心的事？”
“那现在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醒过来？”
“生命延续靠大脑。让她潜意识里有强烈的求生欲望。人的意识无非就是脑电波，而产生脑电波的就是神级元。只要心不死。一切皆有可能。”
求生欲望？钟离夜呆立原地。可是，他与她素昧平生，他并不了解她。
女孩被转到重症监护室。
她身上插满大大小小的管，仿佛每一根都决定着她的命。
——嘴形由圆到扁，舌根前部抵住软腭。
他想起当时她受到惊吓时的这个嘴形。那分明就是一个“鬼”字。
这个字，清晰明了，人人闻风丧胆。
眼前这女孩定是看见了那一幕，否则，她不会现出如此惊慌的表情。
屏幕上显示的脑电图，时而出现平线状态，又忽然起伏，这个现象已经持续了10分钟左右。
死亡分三个阶段：身死，脑死，心死。过去判断一个人死亡，依据是身死；现在医学更进一步，认为是脑死；其实，脑死则不然。
正如医生所说，她有自杀的严重倾向。心电图反应出，她的意识，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觉性，一直处于这个徘徊挣扎的状态。
——“又或者，病人有什么不甘心的事？”
不甘心？她定是受了许多苦吧……
忽然门缝透进一丝微风，竟吹得钟离夜心底发凉发慌，仿佛这一丝微风就会将她带到再也无法挽回的无边阴暗世界似的。
钟离夜坐在床沿，忍不住伸手贴合女孩脸上的肌肤，清丽的脸庞此时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在这之前，那分明是一双灿若繁星的褐色眼眸。
只是为什么，你的眼里终究只是黑夜。难道这就是你一直寻死的原因？你以为繁星就一定得待在黑夜里吗？它们不过一直都在那而已。傻瓜。
——“爸爸，你为什么给我取这样的名字？”小时候的终离夜忍不住问父亲。
——“我希望你日后永远活在光明里。”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
关于死亡，据说还有一种说法。人的死亡分为三个阶段，心脏的跳动意味着生理上的死亡，葬礼的结束意味着社会意义上的死亡。而最后一次死亡，是被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遗忘。
“终——离——夜。你知道这个的意思吗？远离黑暗。”终离夜抚摸女孩毫无血色的脸，呢喃自语，“我就是你世界里的最后一个人。但是，你永远不会被我遗忘。因为，终离夜永远只有白天和光明。你会一直沐浴在白天和光明里。”
于你，不可轻易放弃！
于我，你绝对不能死！
他的双眸焦点始终落在病床上的人儿，视线凝聚成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做出誓死的决心。
没有恐惧就没有希望。有时候，恐惧不会击垮你，而是激励你，唤醒你。现如此看来，反而是一件好事。
———
“我不会让你死得。”终离夜在她额上留下一吻，“这里，不是属于你的地方。而你，更不属于这里。”
说罢，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向前几步，消失在空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