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秋诗多悲寥,
枯藤西风黄叶飘。
几个抬眼望高阳,
手掂麦穗老农笑。
话说又是一年初秋到来。
各方面呈现出繁荣景象,高空长风五谷丰登,大地上呈现出一派新气象。
吴成德和胡小红的保健品做得如火如荼。
生产设备虽然价值不菲,但作为华北地区的总代理,生产销售收入也是一路看好。
估计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收回投资,过一年挣个几百万不在话下。
胡小红显得洋洋得意。
经常不断地在吴成德面前吹嘘说他如何如何有眼光,如何如何懂经济,全然没有以前在吴成德面前那种敬畏之色。
吴成德既然已经和胡小红坐上了一条船就只能同舟共济。
再想想现在自己是个什么,不就是胡小红生意上的一个合伙人吗?
除了这个名头可以说什么也没有,还有什么臭架子可摆的。
再说这桩买卖当初正是胡小红一力撺掇的结果,要不然想都不会往保健品上想。
现在生意预期很不错,市场行情又稳定,利润又特大,光是冯阳县城内的几所学校今年孩子们中考高考就卖出去上千盒。
外面代理商从他们这里批出去的货又是几千盒。
在他眼里原来的胡小红要多么不靠谱就有多么不靠谱,他从未把胡小红当过人物看待。
现在的事实似乎正在纠正他那种固有的偏见。
胡小红的许多毛病越来越看着像优点,甚至对胡小红的行事风格还有些小欣赏。
吴成德看着胡小红里里外外地忙,索性将生产和销售的大权都放给了他,包括应付办理税务工商物价检疫什么的。
胡小红从未感到力不从心,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起早贪黑,忙得不亦乐乎。
在学生考试旺季,生产车间里用进二三十号工人,而且还加班加点加补助。
眼看伏天要过完,胡小红又找到吴成德。
他手里拿着一厚叠的彩印闪光纸摊在吴成德的面前。
吴成德顺手拿起来一看又是一些宣传资料。
把老花镜拿来细细一端详,上面全是保健品的介绍和说明,当然也不乏夸大之词。
“老胡,这上面把保健品说得比进口药还神奇,能疏通恼络,常吃能使有脑病的病人康复,还有这个。”他指着纸说:“里面含有丰富的硒元素,能让百分之九十的癌症患者恢复健康。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听你这样一宣传简直成了灵丹妙药了,哪里还是保健品!”
胡小红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不动声色地品了一口浓茶才笑着回答说:“要不说的玄乎一点能吸引顾客的心吗?再说,上面说的百分之九十不是还有百分之十的人不顶事吗?”
“还有。”吴成德也不看胡小红,仍然看着宣传单说:“成分里饱含鲍鱼小脑和心脏,冬虫夏草成分占到百分之八点一六七五,够精确的,到底鲍鱼有没有小脑和心脏啊,我还真的不知道。”
“什么动物能没有脑子和心脏!再说,贵重的东西不说的精确点谁能信。老吴啊,你就是给公家干让人给洗脑了,社会上的事哪有你那么一是一二是二的,要按实宣传,‘我们这是保健品,花钱买几盒不妨试试,具体有没有效果,有什么作用谁也说不准。’谁听了会来买你的!就今年中高考,如果我们的广告和宣传不到位不及时能取得那么好的业绩?不算各个代理人的,仅仅是我们总部就花出去两万元的宣传费用。县电视台要不收到咱那笔费用也不会在黄金时间插播咱的广告,老吴,能不能挣大钱,其实并不是产品真的做得有多么好,而是看你愿不愿意在广告上面投资。”
“可是——”吴成德指着广告纸还想说什么。
胡小红的手机响起来。
他站起来一边接电话一边朝吴成德招手示意小声说话。
吴成德一直在听着他的说话,等他接完电话收起手机才问:“什么?药食监管局?我们的证件不是都办了吗?他们又叫去做什么?”
胡小红不以为然:“肯定是又要伸手要钱,分管咱的那副局长是我的本家,一个姓,就爱喝个酒,大不了今天晚上请他再去搓一顿。”
吴成德还想再说什么,他的手机也响起来,掏出一看是张仙桃。
便站起身来一边朝外走一边对胡小红说:“那伙人咱可惹不得,你要把关系处理好。”
“没问题,你就放心吧。”
吴成德一走,胡小红就开着他又刚换的黑色新霸道车,一溜烟向药品食品监督管理局驰去。
胡局长的办公室胡小红已经来过好几回,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胡小红也不敲门,径直推开走了进去。
胡局长仍然一本正经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
胡小红还像以前一样连忙从身上掏出一盒香烟来抽出两根,嬉皮笑脸地递给胡局长一根,另一支向另一个坐在沙发上的人递过去。
不难看出,旁边这个人也是食品药品局的,身上还穿着药监局的制服。
那人用手挡了一下做了个不抽烟的动作。
胡小红的脸上依然挂着不自然的笑,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然后故作小心地恭敬地看着胡副局长问:“胡局,叫我来有事?”
“胡小红,你的保健品到底是些什么成分,有几个人来局里反映说吃了后有腹泻。”
“胡局,您也知道,我这保健品可是在全国销售的大品牌,销售已经快一年了,怎么会出现腹泻的事!一准是那些人吃了别的什么东西——”
“其实在春天的时候就有人反映过,因为症状不是很厉害,我们也没有往这上面想。现在已经有十来个人反映这件事,老胡,这可不是小事,必须引起重视才行!”坐在一边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插上话来。
胡小红虽然平时做事粗鲁不管不顾,但也是一个心理很精明的人。
他知道那重那轻,更知道这些爷惹不得,就满脸堆笑地:“是,是,我们会很慎重的,一定服从领导的教导。”
胡副局长在一边指了指旁边坐着的那位接上介绍到:“市场监管股刘股长。”
胡小红赶紧点头哈腰:“是刘股长,早已听说大名,以后还要刘股长多多指教。”
“不敢。”姓刘的股长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几岁,看都没有正看胡小红就问胡副局长:“对他们该如何处理?”
胡副局长正襟危坐地:“罚两万!停顿整改!让他们把保健品的配方拿来进行审核,然后还要抽检!”听口气异常威严。
胡小红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
交两万的罚款倒是不成问题,问题是还要交出配方。
这是有专利,保密的,怎么能随便交出去呢。
再说,每一次都是由总部配好发过来的生产材料,他们想提交也没有。
想到这里赶紧陪着笑解释道:“胡局,我们是一个代理机构,配方和材料都是总部配好发过来的,我们这里是没有配方的。”
那个刘股长听了想了想说:“一个代理机构应该不会有配方。不过你们必须提交部分材料样品送检才行。”
“那有什么,就是一些药材和补品,没什么好检的。”胡小红看着胡副局长说,眼光里流露着恳求的眼神。
胡局长很聪明,对胡小红的眼光心领神会:“关键是,就是让他出具也不一定能真真实实地把所有材料拿来,到时候我们检验不出什么来,还要做出检验结论,反而会承担相应责任。”
那刘股长一听又想了一下:“也好,那就先处罚他们吧,在整顿时间内不许销售。”
胡小红一看刘股长坚定的态度,又看了看胡副局长不置可否的样子,迟疑了一下才皮笑肉不笑地:“刘股长,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交一万,以后一定听领导的话。”
刘股长还要再说什么,不料被胡副局长插上话来:“那就一万,在下班前就交给刘股长,如果以后再有类似情况发生,绝不姑息迁就,一定重罚!”
胡小红一听心中明白这是胡副局长在给他救驾,就赶紧连声答应下来。
刘股长一看局长放话也不说什么,起身告辞出去。
胡小红当即把门推上坐在刘股长那个沙发上,和胡副局长面对面压低声音:“胡局,谢谢您,一会儿我给您送来五千元孝敬费。”
说着,神秘地笑了笑。
胡副局长温和地看着他,一听他这样说把眼光收回:“这次是一次警告,老胡你们必须重视起来,往肚子里吃的东西弄不好会出事的。这次我能对你们手轻也是看在咱们本乡本土的份上, 以后要再出了什么差错法律可是不饶人的。”
“是,是,胡局长,您说的对,我回去以后认真查找问题,如果真的有环节不严谨立即进行纠正,绝不给领导再添麻烦。”
这次事件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处理了。
吴成德第二天就问胡小红是怎么回事。
胡小红无所谓地说:“意料之中,他们就是想收几个钱,哪有什么问题。唉,没办法,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吴成德毕竟是当过多年县社主任的,说:“老胡,是不是我们生产的保健品真的有问题啊,这可是吃的东西,弄不好会出事的。”
“这个老吴您就不清楚了,现在的社会现状就是这样,那些当差的当官的要只凭那一点工资怎能吃香喝辣,包二奶,住洋房,高投资?还不是时不时地敲打一下,需要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能进点贡吗?找个借口让我们出点血都是常理。”
“可是,如果真的没问题,你为什么还要向人家交那一万元钱?这不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吗?”
“哎,老吴,你只管做你的老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我胡小红是个什么主,他们也知道不是好惹的,没事,你就尽管放心吧。”
能放心吗?说实话,吴成德自从鬼使神差地做上这桩生意后就一直没有放心过。
原来他倒是不担心会导致人们出现不适的身体状况,主要担心的是这个保健品的作用宣传。
说得神乎其神就像万能药,一点都不像是保健品。
难道这里面没有误导消费者吗?
他有意提醒胡小红一定要谨慎。
可一心想着发财的胡小红哪里能听得进。
再说,总部的回答都很肯定,这使吴成德心一直处在似信非信的半空中。
退一步再想,即使保健品的作用不会如他们宣传的那样神奇,多少也有一点作用吧,要不然人家总部也不会在全国发展起来。
况且代理人又不只三家两家,应该不会有错。
再退一步,即使是宣传明显失真,也就是肥皂泡吹得大了点,总不至于会伤害到人们的身体。
这种猜想和自我安慰没过了几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彻底将他单薄而侥幸的透明罩击了个支离破碎。
那天,吴成德正在张仙桃那里午休,被张仙桃急促地推醒。
在似醒非醒中他听到张仙桃慌张地说:“成德,成德,不好了,你醒醒。”
他怔怔地望着她,迷迷糊糊地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她又接着说:“快起来吧,吴伯伯,他去医院了。”
自从张仙桃和吴成德姘居在一起后吴连喜就没有接纳过她,即使她去吴成德家见到吴连喜夫妇,对她也是不冷不热。
她一直称吴连喜为吴伯伯。
吴成德眨了好几下眼才醒悟过来,猛然坐起来问:“我爸?”
张仙桃惊悸地朝吴成德点了几下头。
“怎么回事?他的身体好好的,上午我过去他还和我说了好多话,怎么就——?”吴成德心有疑虑地问。
“不知道,我是刚刚接到伯母的电话,这不是赶紧叫你嘛!”张仙桃赶紧回答说。
“是县医院?”
“是。”张仙桃说着,已经给吴成德把外衣拿了过来。
吴成德顾不上多说,披上衣服一溜风地朝外跑去。
到医院一问他母亲才知道是她给吴连喜多吃了点吴成德拿回去孝敬二老的保健品。
结果吴连喜就口吐白沫身上发抖,不一会就晕厥过去。
她就先打了急救中心电话,然后又给吴成德打了电话。
原来有人说保健品有问题,吴成德是半信半疑,更多的还是不相信。
人家那样一个大公司,全国都有销售,怎么会出现不良反应的状况呢?
也许是用保健品的人又吃上了其他什么的缘故吧?
再说都不是反应特别厉害,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次他不得不信。
医院在吴连喜的胃部提取出严重的激素成分,甚至有微毒。
由于时间耽搁过长,吴连喜的大脑受到了严重的侵害,大脑中枢损伤,以后可能要成为一个植物人。
这样的结果吴成德几乎不敢相信,他没有想到保健品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毒副作用,他懵了。
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恕。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口口声声声宣传的有益而无害的保健品会把自己的父亲弄成这样!
这个状况的出现让信誓旦旦的胡小红封上了嘴。
他也没想到保健品竟然真的会把人弄残,而且是吴成德的父亲!
这样的事实太残酷了,而且带着许多难言和诙谐。
当吴成德大声向他质问的时候,他无言以对。
立即封存!立即去和总公司理论!
吴成德的话让胡小红感到措手不及。
可是,前期已经投入那么多的成本资金,这是说撤就能撤的吗?
胡小红不得已拔通了总部的电话。
没想到那边听了后一口否认了他们保健品的配方和材料问题。
而是说胡小红他们在产品的加工方面不够严谨,去杂质工序流程中不够精纯。
而且说需要他们派人直接到总部去进行生产人员的培训。
总部不会做无偿的培训,培训一个技术人员也要三万元。
吴成德不听则已,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
开始他们派个师傅过来直接指点了一下就说可以生产并贴上商品标签进行销售。
现在事已经出了,他们竟然改口把责任一推六二五,还说是我们操作不当所致。
接下来培训还要再给他们交培训费,这不是明着坑人吗?
吴成德一把抓起电话:“老胡,他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我现在就给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打电!”
胡小红吃惊地问:“老吴,你要做什么?”
吴成德也不回答,直接拔号。
胡小红心中一急一下窜过去把电话机按住说:“老吴,你冷静点,电话打过去就把咱自己的饭碗砸了。”
“这饭碗已经砸了。老胡你还想继续干下去吗?害更多的人?这是要犯法的,是要坐牢的,你懂不懂!”吴成德不假思索说。
“可是,老吴,我们的几百万还在里面泡着,如果国家一查处,我们的钱怎么办?老吴,你想过没有?”胡小红着急地说,声音很急躁。
吴成德下意识地停下来:“可是,老胡,我们怎么办,你说!难道再给他们交钱?这个无底洞什么时候能填平?他们这是商业讹诈你懂不懂?老胡我咽不下这口气。”吴成德很气愤地说。
也许是他父亲出了事的原因,也许是内心良心驱动的原因,看上去显得有些冲动,反不如胡小红够冷静。
最后他还是退缩了。
电话没打出去,心里异常地憋屈。
沉闷半晌对胡小红说:“好,就先不给有关部门打电话,但是老胡,我不管你还要不要干,我是主意已定,就此罢手!”
胡小红一听以为是吴成德正在气头上,也没说什么。
没想到第二天吴成德又提出撤出的事来。
胡小红十分为难:“老吴,现在我们的资金都压在机器上和保健品上,你就是撤现在也拿不出钱来。我们就是不干也不是适当时候,等我们再做上几个月把本钱拿回来,到那时我就听老吴你的,咱立马就拾掇起。”
吴成德就像被吊在山半腰上,上也不是下也下不来,真是欲哭无泪。
好在经过胡小红和总部那边沟通后,总部勉强只收取一点授课人工费。
这样一来又给了胡小红十倍的信心。
前一阶段的小插曲都因为本车间工人的生产技术不过关,经过认真培训后,一定会确保产品质量,也就避免了毒副作用一说。
他在吴成德面前很快又显得胸有成竹起来。
随着新技术的改进,使吴成德那份厌倦的心情也逐渐恢复过来,但心中的阴影却永远挥之不去。
父亲活生生的病例就每天晃悠在眼前。
让他的心感到没有一时安宁和踏实,总觉得自己正在做着一件有眛良心损德行伤天害理的事。
尽管销售一直看好。
越是赚钱,心中越是感到愧疚,负罪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