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星稀从未想过还能和林涵斐两人重回北海道,会议结束,她干脆请了年假,打算和林涵斐好好过个圣诞。
他们重新回到了初遇的那个滑雪场,于星稀答应过林涵斐要教他滑雪的,凭借着运动员的天赋,加上一点专业的指导,他很快就滑的很好了。白天他们滑雪,晚上就泡汤、看电影,生活简单重复,却一点也不枯燥。
于星稀轻轻摩挲着林涵斐的胡子,看着他躺在自己的腿上,呼吸均匀,睡得很香。
这次见面,林涵斐看上去比以往都要疲惫,又或许是因为一路奔波过于辛苦,他总是很困,于星稀心疼他,知道他急于将手中的工作做完,知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中国发展新事业,和她开始新生活。
她将电影的声音关到最小,给他拉了拉身上的毛毯,腿早已被压麻,但她没敢动,怕吵醒了他。
外面忽然传来了欢呼声,将沉睡中的林涵斐惊醒,这是度假村举办的午夜嘉年华,比起在雪地里看别人热闹,他俩更愿意待在温暖的房间安静地看个电影。
“我睡着了?”林涵斐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嗯,电影刚放了十分钟你就睡着了。”于星稀伸了伸发麻的双腿。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无趣了。”林涵斐说着将她的双腿抱到自己腿上,轻轻给她按摩着。
“不会,你这几个月在外拍摄就够累的,又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来陪我,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林涵斐将她抱入怀里:“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很容易疲惫,你给我唱首催眠曲吧。”
“催眠曲?”
“嗯,你不是很喜欢唱歌吗?”
“我只是喜欢听歌,我唱不好。”
“我愿意听你唱,不管好不好听。”
于星稀想了想:“好吧,那我给你唱一首情歌,我最喜欢的情歌,每次听都觉得很甜蜜。”
“什么歌?”
“Tattooed heart.”
于星稀轻轻哼唱了起来:
“You don't need a lot of money
And you don't have to play no games
All I need is all your lovin’
To get the blood rushing through my veins
I wanna say we're going steady
Like it's 1954
It doesn't have to be forever
Just as long as I'm the name on your tattooed heart
……”
五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了,他们在机场分别,经历了那么多次的别离,他们期待着下一次见面,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林涵斐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个手串,戴在了于星稀的手上。
“这是什么?”
“茶晶手串,那年在新疆买的,你回北京养伤后,我们去了和田,我觉得好看就买了,想送给你的。”
“那个时候就买的,现在才给我?”
林涵斐戳了戳于星稀的脑袋:“怪我吗?我抛下大家赶回北京打算陪你过生日,结果你却和方杰在一起,这手串还怎么送出去。”
于星稀揉了揉脑门,笑着问:“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喜欢我啦?”
“远比你想象的早。”
“对不起嘛,当时他主动要陪我过生日,我也吓了一跳。”
“后来这手串没送出去,我以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只好自己戴着。这些年我一直戴着它,把它当作护身符,今天是时候让它回到它真正的主人身边了。”
“护身符?”于星稀摸着这串还带着他体温的茶晶,有些犹豫,“既然是护身符,还是你戴着吧,让它护你平安。”说完,她环住了他的腰,温柔地抬头看他。
“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乖~”
于星稀笑着点头,她紧紧抱着他,从未这样不舍。
林涵斐的飞机先起飞,于星稀目送他登机,看他频频回头笑着和她挥手再见,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空荡和不安,时至今日,她依然无法相信,那一挥手,竟成了永远;那一别,竟成了永别。
回美国后的第二个星期,摄制组开始了项目最后一部分的拍摄,这一节的主人公是加拿大的著名登山运动员Alexander,他有着丰富的登山经验,而这一次要拍摄的是他挑战攀登斯科姆峰的经历。
斯科姆峰是北美一座很有名的山峰,不仅因为它高,更因为它陡峭,山顶常年积雪,攀登过的人很多,并不稀奇,但这些攀登都是在夏天进行的,从没有人在冬天挑战过这座山,这也被称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Alexander要挑战的就是在冬天登上海拔4235米的斯科姆峰。
为此参与摄制的人员都提前进行了专业的登山训练,学习急救知识。自从那次在雨崩村高反之后,林涵斐进行了不少的登山训练,身体也强壮了很多。攀登的当天天气不算太恶劣,到达第一个营地后,其他人员都驻扎下来,Alexander却急于去前方探一下明天的路,他记忆中前面有一个可以躲避风雪的山洞。
他们离开的时候,Alexander作为向导,拉着登山绳走在最前端,中间是林涵斐,后面是另外一位工作人员。是该返回营地的时间了,他们却一直没有回来,救援队只能第二天前去查看,然而除了一支登山镐,再无其他线索。根据救援队的说法,他们可能是掉入冰缝中被大雪埋了,这样的事情在斯科姆峰的攀登中并不少见。救援队评估过,如果他们侥幸在冰缝中存活了,根据他们所带口粮和身体状况,三天是生存的极限。所以,救援队在附近搜索了四天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后,搜索便停止了。
巍峨的山峰,沉默却残酷的冰雪,冷眼旁观着三个生命被吞噬,就像历史长河中无数消失在这片山脊上的生命一样,也许有一天,随着冰川的流动,他们还能重见天日,也许,他们会永远埋在某片普通的雪盖下面,就像从未来过。
于星稀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凌晨一点,她接到了林涵斐的哥哥打来的电话,她从未想过第一次和他的家人接触,竟是因为他的死。从起初的不愿相信,到崩溃大哭,内心的痛苦和无能为力将于星稀击垮了。
当方杰和严灵超抱着又哭又闹的孩子赶过来的时候,于星稀只是默默地流着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的护身符在我这,他的护身符在我这……”
她埋怨自己不该选《瓶中信》作为他们一起看的第一部爱情电影,她埋怨自己不该拿走他的护身符,她想起了他疲惫的脸,她想起机场分别时她内心莫名的空洞和不安。于星稀从来不是迷信的人,但当人痛苦到绝望的时候,她便信了。她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重视那些不好的预兆和预感,她怪自己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的护照,我的护照呢?”于星稀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拉开抽屉到处找护照。
“星稀,你冷静点,现在天还没亮,你需要休息,有事情等天亮了再说。”方杰拉住她。
“我不能休息,我要去找他,他在雪山上啊,那么冷的雪山上,他在等着有人去救他,我要去救他。”
“星稀,你别这样,专业救援队已经找过了,他真的走了,你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严灵超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流着泪劝她。
“灵超,麻烦你帮我订一下机票好不好,我马上就把护照找出来。”
“星稀!”
“星稀!”
不管两人怎么劝,于星稀只是固执地翻箱倒柜找护照。
“找到了,护照找到了。”她抱着那本护照松了口气,又要开始收行李,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行,我还没有签证,方杰,你快帮我预约签证办理。”
“签证最快也要十五个工作日,你冷静一点。”方杰走过去,将于星稀按坐在沙发上。
“我冷静不了,你让我怎么冷静!”于星稀终于忍不住,全身颤抖着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大人小孩哭作一团,在静谧冬夜的衬托下,哭声更加凄凉。
天边出现了一丝微微的光亮,孩子已经在床上熟睡,严灵超抱着于星稀坐在沙发上,方杰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将电脑合上。
“帮你提交申请了,加急处理的话,签证一周应该能下来,至少,还能赶上他的葬礼。”方杰小声说。
“谢谢你,谢谢你们。”于星稀抬起哭肿的双眼,感激地看了看方杰和严灵超。
签证没能如期办下来,于星稀反而轻松了一些,因为她害怕去参加他的葬礼,她依然不愿接受他已经离开的事实,她暗自告诉自己,只要她不去参加,他的死就不作数,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承认的。
那晚以后,于星稀不再疯了一般的大哭大叫,她表现得很平静,按时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时每刻,她的五脏六腑都在被痛苦撕裂、流血,她也知道,终有一天,这些伤疤会流脓、结疤,虽然永远存在,但至少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