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就是泰山阴司之地吗?太子晋,是你在唤我吗?我终于再次听到你的声音了。”
黑暗中,苍离虚弱地说道,说完再次陷入了沉睡。
棺椁外,众人加速前进。
寅时,影子护送棺椁悄入皇城。
皇宫密室内,棺椁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一位肤色白皙的女子神态安然地躺在棺内,犹如熟睡了一般,仿佛放下了世间所有的束缚。玲珑娇小的鼻子,略尖的下巴,配上那诱人的红唇,堪称完美,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
曹叡痴迷地看着女子。
“陛下...陛下。”太医王叔和激动地喊道。
他这才回过神来,愠怒道:“何事?”
“这是真的吗?”王叔和胡须直颤。
“朕话即出,岂能有假?”
“神迹啊!真乃神迹也,没想到七百多年了,此女竟然还活着!天佑我大魏呀!”
“身子如何?”急切地问道。
“此女气息纤细,脉象微弱,身体微寒,乃是长期在墓中阴寒之地所致。”王叔和把过脉后答道。
“可治否?何时能醒来?”曹叡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身体需细心调理几个月,至于何时能醒,恕微臣医术浅薄,不能断定。”他躬身回道。
曹叡正待发怒,此女眼睑竟轻颤了一下,如同梦呓般。
“太子晋,你在哪儿啊?苍离累了,你为何总是躲着我,难道在这泰山阴司之地,你也不与我相见吗?”说完又陷入了沉睡。
“苍离吗?!”曹叡怔怔道,挥了挥衣袖,好像很累的样子。
“太医辛苦了,下去吧!”
王叔和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躬身退去。
“影子,把她送到清澜苑吧!再派几个嘴巴严的宫女,悉心照料。”说罢向寝宫而去。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偷偷穿过乌云的层层阻隔,铺洒了整个洛城。
树木经过昨夜风雨的洗礼,焕然一新,枝头上挂着的几滴露珠,在几只雀儿的嬉戏打闹下,吓得坠落了下来,跌落到了石阶上。
草草地结束了早朝,顺着弯弯曲曲的石阶,来到了清澜苑,几个宫女正在细心地打扫着院内各个角落,见到魏帝到来,赶紧跪了下来。
曹叡示意她们起来,径直向屋内走去。
来到正室,驱散了守护在床边宫女,撩起床帏,坐在了床头,将手搭在了苍离的脉上,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脉象比昨晚平稳了许多,又重新给她掩了下被子,喃喃道:“苍离,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是一片灰白色的世界,太子晋终于出现了,停留在苍离前方不远处,亦如当年一样,微笑着向她挥着手,可不管苍离走多久,始终都无法接近前方的太子晋,后来,她实在是太累了,终于坚持不住了,一头倒在地上,失声痛哭道:“师父,徒儿错了,徒儿错了啊!”
我叫苍离,出生在洛水河畔,听师父说,我出生那天,洛邑已经一连下了七天的暴雨,村子几乎被汹涌而来的洪水冲没了,爹爹为了救娘亲,卷进了洪水之中,娘亲也因失去爹爹而过度悲伤,在生下我后,也撒手而去,幸亏师父那天恰好路过那里,见我可怜,就收留了我,起名苍离,寓意上苍不弃,骨肉分离。
自我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宫中,师父经常出门,而我则整日与草药和骨头为伴,来这里的人都怕我和师父。
直到有一天,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偷偷爬上宫墙,跳到了我和师父住的院内,我这才知道,师父是灵王的大巫师,也是大周巫医中造诣最高的人,而那个小男孩就是灵王的嫡长子姬晋,他是唯一一个不怕我和师父的人。
很快,我和姬晋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那段时间,我忙完师父交待的任务,就坐在院子里的石礅上,手托着下巴,等啊等,犹如小媳妇似的,期待着姬晋逃课跳墙而来。
春来,姬晋带着我偷偷溜出了院子,钓凤池里的锦鲤,折百花园里梨花,追逐满院的蝴蝶,放纸鸢,偷嫔妃们的胭脂,拿膳房里的酥糕。
夏至,我们胆子更大了,溜进护城河洗澡,捉泥鳅,待在大树下沾鸣蝉,躲在冰室里纳凉,吃冰室里存放的贡梨和桃子。
秋收,万果园内硕果累累,红彤彤的柿子,红宝石般的大枣,黄澄澄的酥梨,都成了我们肚子里的食物。
冬藏,北风凛冽,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逃课,直奔小院,怕我冻着,特地带了灵王赐给他的暖手炉,送给了我。大雪过后,皇城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他拉着我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
现在想想,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
“苍离,你看,我堆了一个雪人,像不像你。”
“才不像呢!太丑了。”
“丑吗?那我再改改。”
“晋哥哥是个大坏蛋,哼!我也要堆一个像你一样的大雪人。”
落日余晖下,两个歪歪扭扭的雪人手牵着手,依偎在一起,雪地里留下两串小脚印,直通远方。
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彼此相依,双手相牵,直至永远。
就这样,时光没心没肺的逃离,转眼过了五年,姬晋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竟一连两个月没来,就连师父也很少回来了。
我慌了,害怕姬晋再来不来了。终于等到了师父归来,我旁敲侧击地问他姬晋去哪里了?师父受不了我软磨硬泡,才把实话告诉了我,原来,太子晋从小体弱多病,加上生母去世得早,所以灵王并没有多加管束,而是由着他的性子,两个月前,他的旧疾突然加重,师父为此跑了很多地方,才寻求到一些上好的草药,稳住了他的病情。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没曾想师父竟警告我,以后不准和太子晋有来往,更不能喜欢上他,否则最后痛苦的只有我,当时我还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说,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可惜情已入骨,永世难安。
隔了几日,明显消瘦了许多的姬晋,跳过宫墙,又恢复了以往玩世不恭的样子。
“苍离,想我了没?”
我呆愣在门口,看着他单薄身体,泪眼瞬间模糊了起来。
“不是...苍离,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瞧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又被他逗笑了。
“你欺负我了。”
“哦!我明白了,你是怪我这两个月没来看你,抱歉,这两个月被父王逼着见什么诸侯国的掌上明珠,于是我就装病了两个月,我才不见呢!将来即使要娶,我也要娶像苍离妹妹这样的可人儿。”
我瞬间感觉脸上发烫,羞涩的跑进了屋内,关上房门,佯怒道:“谁要嫁给你啊!”心里却像抹了蜜一样甜。
任由他如何拍门,我就是不开。
我想,也许就是那一日,我俩在彼此的心中都留下了对方的影子吧。
后来,师父好像发现了什么,就带着我云游列国去了。
这一走,就是四年,在这四年里,师父教我了许多草药和巫术方面的知识,而我也不在懵懂无知,变得成熟了许多。对姬晋的思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不少。
再回洛邑,已过四年,那日非常热闹,各诸侯国纷纷来贺太子晋的行冠礼,师父作为大周的大巫师,主持了这场行冠礼。
台上,我手拿巫骨,侍在师父右后方。
台下,他衣着华丽,却包不住羸弱的身体。
四目相对,相见无言。
礼毕,灵王大摆宴席,觥筹交错间,他宣布了一间大喜事,就是太子晋不日即将大婚。
听到他即将大婚,我如遭雷击,他要大婚了,可惜新娘不是我。
深夜,圆月孤悬,我躺在小院屋顶,师父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
“苍离,为师知道你心里苦。可身在帝王之家,各诸侯国之间的利益错综复杂,有时,身为帝王也身不由己啊!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太子。”
“师父,我真的不能和太子晋在一起吗?”
“哎!你是庶民的后代,自古尊卑有别,难啊!”
“那我还是你的弟子呢!”
“那就更难了,自古巫女都是孤独终老的。”
“师父,真的没希望了吗?”
师父摇了摇头,默默地走了下去。
回忆仿佛都是昨日,今时的人身不由己。
他还是来了。
“苍离,你...还好吗?”
“回太子晋,苍离一切安好。”
“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你可知我找了你多少时日?”
“劳太子晋费心了,民女随师父云游去了。”
“苍离!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些年,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当初年少戏语,太子晋何必牵挂于心呢?”
“苍离,我不想的,这都是父王逼我的!为此我还和他大闹了一场,我想娶的人是你啊!”
“太子晋说笑了,民女哪享受得了这份荣光啊!”
“不,不是这样的。”太子晋疯了似的抱住了我。
“还请太子晋自重。”我强忍着内心疯狂地跳动。
他渐渐地松开了松开了双手,颓废的离开了院子。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泣不成声。
“哎!”师父叹道,“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