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鹿谣（五）
低沉的女音响起，台上的女子缓步走来，云雾渐生，她清冷的目光仿佛与众人间隔了悠悠千年时空。
“海晏河清神鹿隐，
云雾缭绕钟灵藏，
只因它仙名远扬香火旺，
苍茫青山瞬间化命丧场！”
尾音高扬，曲风逐渐犀利起来，琵琶特有的琴音给曲子增添了金戈铁马之意，锣鼓敲得震天响。
就在这风啸云吼中，高亢的女声乍起，撕裂虚空直上九霄。
“谁说清溪有仙道，
仙音飘飘恩怨渺，
因何瑶台飞蓬莱，
云石遁九霄。
雀说人间有喧嚣，
林深幽幽君莫扰，
一剑飞来斩灵妖，
清溪石碎余断桥。”
唱到这里明锦停了下来，手捏兰花指：“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鹿谣》本写到这里，今日好友再添一笔，常与诸位听——”
“凡尘夙愿恩未了，
因果缘由错当晓，
敬仙奉神千里遥，
还君安宁魂且消。”
——
半月后，倾国各县颁布通告，不论是良民还是奴籍，只要是倾国人，性命皆受到国家管控，凡是有以活人祭神者，不论是主谋还是共犯，查明真相罪证确凿，一律杀无赦。
百姓们皆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此举深得民心，却在贵族圈中掀起了狂澜。
倾国也存在买卖奴隶的交易行为，只要手续齐全，来路正当，奴隶也是一件商品。签订奴籍之后，奴隶的生命便不属于自己，而是主人，主人有权决定他们的生死。在贵族圈中不乏有豢养奴隶来赌斗，即两方的奴隶在武台上打斗，贵族们观战下注，更有甚者买下女 奴虐 待，这种非正当的买卖在倾国是灰色地带。
皇家早已对此不满，想要下令整顿京城的贵族圈，做出黑色交易的不乏是平日里一派儒雅君子之风的士族子弟。只是京城关系网密集复杂，一片瓦掉下来能砸到三个拐着弯的皇亲国戚。
倾国建立已有百年，朝堂上的大臣们大多四十来岁，今上早已察觉朝堂已显老态，占据高位的年约半百，年轻的一辈却还在遛狗逗鸟不成气候，如此下去不用十年倾国官场就会出现颓废之势。
士农工商，倾国商人的地位虽是最低，但不是贱籍。百年前国家动乱，太祖创立倾国之时曾对商人地位进行提升，因此商户之子也可以报考科举。此举的初衷意在分散世家大族的权力，同时纳入平民中的新鲜血液，然几十年过去，世家的权力依旧在贵族手里，平民和商户出身的举子品阶高的极少。
科举制度存在很大的弊端，皇帝召太子和瑾王入宫商议多次，最后决定先从管控奴隶开始。
买卖奴隶依旧合法，但需在衙门进行备案，同时奴隶一旦出现非正常死亡，衙门有权派兵前往调查，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接受调查。主家不能虐 待奴隶，倾国保证奴隶和长工短工都有申诉的权利，若有奴隶向衙门报案，衙门有权派兵前往调查，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接受调查。
一旦奴隶的地位得到提升，贵族的危机感就会加重，或许在压力下，奢靡腐败的世家大族会有新的生机。若是依旧我行我素，世家贵族垄断高层官员升迁，皇帝则放弃挽救，直接采用铁血的方法，杀鸡儆猴。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皇帝不想和百官撕破脸，如今双方维持着表面上虚有的君臣之礼，一派其乐融融。
打乱世家大族派系成员的方法之一是赐婚，因此每当七夕来临之际，帝后就化身月老为年轻的贵族子弟和大家千金牵线，心思不纯的大臣们则早早开始为儿女物色，偏偏殿试是在秋季，想挑科举的前三甲为女婿就必须得等到秋季放榜之后，这让大臣们很是忧伤，可以选择的人才少了。
谁知道皇帝的红线会怎么瞎搞，平日里被大臣们这个“不妥”那个“三思”的怼，皇帝还不得趁此良机好好跟他们掰扯掰扯来个秋后算账，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按理说得到重臣们看中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子弟，武将向来不讨文官喜欢，所以终身大事多数是“自食其力”或者“自产自销”，也就是自己碰运气找媳妇和将自家姐妹介绍给军营兄弟，少数和文官的家族联姻也都是低品阶，高品阶的大臣看不上舞刀弄枪的粗人，像镇国将军府这样的香饽饽太少了。
偏偏这劳什子的倒霉运气被赵蛮碰上了。
此时他正在他的宅子里接待着礼部侍郎。
“我家小女自幼聪慧，长得也好，赵将军年少有为，她呀仰慕将军许久。这不听闻将军回了京城，特意让我来拜访。”
“大人言重了，在您面前我哪是什么将军，拜访一词更是让赵蛮惶恐了。”礼部侍郎是正三品的官职，他是瑾王在军营封的四品将军，低了人家好几级呢。谁不知道四品到三品的距离是一条极难跨越的鸿沟。
“老夫年迈，眼瞧着做到侍郎之位已经到头了，将军如此年轻就能有如此成绩，前途不可限量，哪是我一个垂垂老矣的人可比的。”这倒也不是在拍马屁，没有显赫的家世，二十二岁就能坐到四品将军的位子，赵蛮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赵蛮知道，七年前他刚入军营的时候对沙场之事一无所知，若非某夜偷溜出去捕鸟吃遇到瑾王，可能还得在伙房熬上两年，或许某天奔赴前线战死沙场。瑾王对他有知遇之恩，又有提拔之恩，所以他甘愿成为他麾下一员猛将，任凭京城诸多人明里暗里的拉拢都无动于衷。
礼部侍郎是谁的人他不知道，也不在意，他只要做好瑾王交代下来的任务，勤练武艺熟读兵法，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就行，其他的不做他想。
当然封卿是唯一的例外，哪怕是瑾王为他牵线他也会义正言辞的拒绝。男子汉大丈夫，年少时说出的话，自然得作数！
“大人过誉了。”他扯东扯西，就是不扯到侍郎家女儿身上来。
能坐到侍郎之位的也不是个傻子，他看出来赵蛮对他女儿无意，不，自打他上京述职，就好像没听到他和哪家走的近，打仗时一门心思的杀敌，到京城了就闭不出户一直宅在家，活像个循规蹈矩的大闺女。
可他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啊，怎么都不出门逗猫遛狗逛青楼的，想想家里的蠢儿子，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定性，连个举人都没考上。
再一次怀疑孩子是不是亲生的，还是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想想他当年好歹是个探花郎，怎么儿子都没有继承到他的聪明才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