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鹿谣(二)
在祭神的日子到来之前,清溪山附近的村民都出来采买,县城里人格外地多。
陈晓棉对着络绎不绝的客人乐得找不着北,“要是每天都有这样的生意该多好呀。”
高白小跑着跑到三号桌边收拾碗筷,闻言朝她翻了个大白眼,‘老板娘就是个陈扒皮。’可怜他细胳膊细腿的跑了一上午,都快歇菜了。
“这天儿真热的慌,高小白,你抽空去医馆买点金银花回来,咱们泡茶喝,记得找那位新来的女大夫,她比较好说话,能算便宜点。”
高小白:几文钱的金银花你也抠……
“英子,想吃吗?”难得一次的市集,牛安良带着女儿出来走走。出门时叮嘱过媳妇关好门,任外头谁敲门都不要放进屋。
坐牛车时刚好碰到喜上眉梢的牛老大家的,她和老娘难得也去县城逛逛,一路上没给他个好脸色,冷嘲热讽更是不少。
不过他没理会,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面对唠叨的老女人,不搭理就是了。
至于牛车上的其他人说的阴阳怪气的话,直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就是这么个倔牛脾气,牛小英也有样学样的坐在他边上不说话。好家伙,牛老太婆的狠话直接砸进了棉花里,看着她仿佛吞了个苍蝇的样子,村长的儿媳妇差点笑出声。
‘活该,这些老太婆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嘴碎的很,到处煽风点火,村里好些闹事就是她们给挑拨起来的。’
仗着牛家村本族人多势众和自个儿年纪大,欺负那些年纪轻的小媳妇,呸,老不要脸了。就是自己这个村长儿媳妇都被她们暗里嘲讽过几回,等着吧,惹恼了姑奶奶,就一人一个棒槌!打死一个算她的,打死两个还赚了。
“不吃,我想吃肉包子。”英子摇摇头,拉着阿爹的手看向街的另一头。
一碗馄饨十几文,都够买好几个肉包子了。
女儿家的心思千回百转,牛安良只当她真的想吃包子,“好,我们多买几个,带回去给你阿娘吃。”
“哎小白,还有位子吗?”裴律和靳奇穿着便装来了,与牛安良父女俩擦肩而过。
“裴捕头靳捕头来的巧,窗边刚好有位子。”高白也不招呼他们,只往窗边看了一眼。
都是认识的熟人,有啥好招呼的。
“得嘞,”靳奇一边进去一边嚷嚷着:“好不容易把那个臭道士的案子解决了,累死小爷了,今天可要吃顿好的。”
‘原来是衙门的捕快啊……’牛小英的眼睛一亮,想到一个主意,但是阿爹在,她不好行动。
“今儿想吃什么?”店里人手不够,陈晓棉客串了一下小二。
“你帮我看着选吧,大份。”裴律把选择权交给她。
“成。”又看向靳奇。
“那我要和老大不同馅的,一大碗。”
陈晓棉在单子上写好,撕下一半放在桌上,把另一半放在后厨的窗口,高明在里头接过去。
另一头,牛安良和女儿买好了东西在街口等着牛车,牛老太婆和儿媳抱着篮子也过来了。
“哟,”一只肥手直接掀开牛安良的背篓:“好肥的肉,这肉是孝敬咱娘的吧。”牛大嫂的老毛病犯了,又打起了牛安良篓子里的肉的主意,想着大庭广众之下牛安良还能否认不成。等到了她的篓子里,再想拿回去是不可能的。
“啪——”
“牛安良!”她的肥手被一个竹片打了一下。
那是牛安良买给英子玩的小物件。男女有别。
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牛安良将肉仔细盖好,担心在牛车上她们偷拿,索性在上面压上别的东西。这下看在牛老太婆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打脸了。
“老太爷呀,救救我这个可怜的老太婆吧,你看我这没良心的儿子,买了东西连看都不给我看,这个不孝子啊,”她也不管时间和场合,直接往地上一坐就哭嚎了:“老太爷有眼就劈雷劈死他吧。”
牛大嫂眼珠子轱辘一转也哭上了:“我这小叔子太狠心了有什么好的都自己藏,俩老的是一点都不顾呀……我既要照顾两个老的,又要照顾两个小的,都是我家男人在干活,眼瞧着都瘦了……”
边上的人都朝这靠拢:“怎么了这是在唱戏吗?”不懂就问。
“这家的儿子没良心不孝顺爹娘,哎,闹心,怎么都是白眼狼。”
“你懂什么呀,你看看那婆娘穿的,再看看那个汉子穿的,好坏你看不出来吗?”牛老太婆两人的衣服看着有七八成新,而牛安良的衣服一看就是旧的,只干净整洁罢了。
“你们男人啊眼睛就是不行,这一看就是爹娘偏心老大一家子,你看她那个小叔的瘦身板,再看看他手里牵着的孩子,那手胳膊细的。”
不是,风向不对呀,按理她们这么哭诉,大家都应该站在她们这边的。
牛大嫂觉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有点不对头,但此时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场,牛老太婆这下是真的哭了,哭得可委屈了,她就是个窝里横,在村子里横行霸道,走到县城就外强中干了,别人说她她也不敢开骂。
当然忍气吞声是不可能的,随手拉过身边一个妇人的衣角:“你是不知道,我这儿子和我离心啊,自从他娶了媳妇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娘了,凡事都只顾着他媳妇。”
那个妇人想把自己的衣角拽出来,没能成功,倒是边上的年轻人笑了:“娶了媳妇当然是顾着媳妇了,什么都听着老娘的,那不如不娶媳妇了,直接抱着老娘睡觉睡到老得了。”这话说得周围人都哈哈大笑。
牛老太婆也老脸一红,随即话风一转。“我这儿媳妇,她生不出男娃呀,可怜我这儿都要绝户了。”
“这倒是个大事儿。”边上不少年纪大的婆子都点点头,谁不喜欢抱孙子。
“胡说八道,我家就我一个,我爹娘也好好的啊,”一个年轻的妇人不干了,拉过边上的夫婿:“这是我的夫婿,没儿子怎么了,女婿也是儿子。”
她相公在边上无奈地扶着她,免得她太过生气站不稳会摔倒。
牛安良就在边上安静的看着,这会儿被扯到话题中心了也不见什么表情,只眼睛黑沉沉的,牛大嫂不经意对上他的眼睛,犹如被吸进了深海旋涡之中,那目光好像锋利的刀子似的掠过她的脸,使她感到隐隐的寒冷和畏惧。
把她想要煽风点火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牛小英看着眼前的闹剧,暗自思忖:这说不定是最后的希望。她悄悄的放开阿爹的手,趁人不注意往刚才路过的馄饨铺子走。
希望那两个捕头哥哥还在那里。
顾不上身旁摊子上琳琅满目的新奇物件,也顾不上头顶愈来愈热的盛夏阳光,直冲冲地朝着馄饨铺子去。
她不认识衙门,只能去这个地方碰运气了。
或许是老太爷开眼,她跑到那里的时候,裴律和靳奇正朝着外头走,她刹车不及一头撞到了靳奇身上。
“哎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儿,跑那么快干嘛,都不看路的吗?”好在靳奇反应快拉住了她,不然以她跑过来的冲劲,撞到靳奇只会反弹开来摔在地上。
“哥哥救我!”牛小英攥住他的衣袖,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
“怎么回事?”陈晓棉听到动静走出来,裴律看向她没说话,转而看着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
牛小英喘了一小会儿:“捕头哥哥,救我,我奶奶要杀了我。”
??这孩子是和家里闹别扭了吧。
在场的几个人都这么想。
牛小英看到他们质疑的目光,索性把心一横:“是真的,奶奶她们要送我去祭神,”想到后山的传闻,以及半夜时听到的鬼魅歌声,她的情绪开始崩溃:“我会死的,祭神会死的,我不想死。”
“祭神?”这是什么?陈晓棉暗想,难不成也是把童男童女祭祀给山神的封建迷信?乖乖,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信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