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雀唳残枝，寒光照秋池
“孤雀立残枝，寒光照秋池。月黑风高夜，杀人正当时。”
漆黑的夜幕里传来诵诗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雅兴”之人写出了这样凶气逼人的句子。而且阴气十足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分沙哑与沧桑，在这黑夜里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老七，你觉得这诗怎么样？”
我就是那声音中的老七，当然“老七”并不是我的名字，只是我现在的代号。不过话说回来名字的本身就是一种代号，这么说来称谓什么的倒是不怎么重要的。
既然对方开口问了，我自然不能装作没听到，只是我没读过什么书，对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也没兴趣，更没有什么研究。虽说也听人家浅吟过一些妙语，但还不足以让我看出这所吟之诗的好坏来。
“我只是一介粗人，舞刀弄枪的还凑合，可不会品评这诗词佳句。不过以前倒是听人家说过什么三分诗七分吟的，这么看来五哥的诗也是不错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东西，反正只是打个哈哈而已，跟称谓什么的一样，不重要。
“哈哈。”旁边传来一阵大笑，“看不出来老七你还会拍这种文绉绉的马屁。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我自己什么水平心里还是有数的。只是对于这种环境我太熟悉了，一时有感便吟诵了。”
笑声过后，五哥停了一下后又追加了一句：“你以后恐怕也少不了要与这样的场面打交道。”
“黑夜嘛，我熟着呢。”
虽然我这么说了，但我也明白自己熟悉的黑夜与那诗句中描绘的多少有些差别。略一思索我倒是觉得五哥吟诗并不是所谓的心有所感，更像是单纯地为了告诉我有这么一首诗。
“孤雀唳残枝，寒光照秋池。”听到五哥这么说，再加上心头那种猜想，我也不禁又琢磨了一下，反正现在除了赶路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儿。
夜色很深，星光黯淡，我根本看到有什么孤雀，不过那“呱呱”的叫声却无不宣告着它的存在，而且声音单一，倒的确称得上一个“孤”字了。
琢磨完那孤雀唳残枝，寒光照秋池倒是更加容易理解的。因为我们的旁边就是一汪水池，在夜幕中倒映着几缕寒光。正是借着那几缕寒光我们才能辨别脚下的是路还是水。
路面崎岖不平，水面波光点点，这乡野小径虽说别有一番韵味，不过在这黑暗中却很是难走，稍有不慎便会滑落水中。在这寒凉时节一旦落水便意味着要多遭一份罪了，再严重些恐怕会有性命之危的。
“这样的环境，嗯，这首诗还是很应景的。”我也只能理解这么多了，至于那后面的两句我没琢磨，太直白了，而且那就是我们刚才做的事。
“只是这老鸹的声音着实不好听，而且阴森瘆人。”我又补充了这么一句，权当是“走心”了。
“你不喜欢这老鸹的声音？巧了，我也不喜欢，所以我说的是‘站立’的‘立’而非你以为的‘鹤唳’的‘唳’。”
听完五哥的解释我又默默地念叨了一下那句“孤雀立残枝”，一音两字，都很应景，却又有着不同的意义与意境。至于有什么差别我就琢磨不出来了，而且也没心思再去琢磨了。因为此时我听到不远处有鸟扑腾翅膀飞走的声音，而且又传来了几句“呱呱”的叫声，果然还是‘唳’残枝的。
“那老鸹飞走了，看到刚才那黑影了吗？”
“嗯。”我习惯性地点了下头，尽管在黑暗中点头看着有些蠢，但是庆幸的是五哥应该没有注意到。
“那方向正是李家村，它嗅到了死亡的味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它的叫声了吧？”
五哥的问题让我觉得他似乎还是有些内涵的，一种声音而已，除了它本身难听外莫非还有其他什么让人讨厌的理由吗？
见我没有回答，又或者他本来就是打算自问自答的，耳边又传来五哥的声音：“因为它往往会暴露一些隐藏在黑夜中的死亡，如果遇到高人恐怕会牵扯出隐藏在死亡背后的东西。”
好吧，五哥果然是高人，不像我那么肤浅，就是单纯觉得那“呱呱”的声音很难听，而且很瘆人。小时候那叫声在乡下很常见，很多小孩子都被那声音吓哭过，那声音也算是刻在许多人的记忆中了。所以那个时候一到傍晚我就得赶紧回家，免得被吓着，记得有一次还被吓尿了裤子。想来现在尽管依旧不喜欢那叫声，不过却也习惯了。而且五哥的声音说实话也不比那老鸹好听到哪儿去，当然这种事情只能埋在心里了，可不能说出来。
“你这一次表现不错，干脆利落，看得出来在军队里也没少执行潜伏的任务。”
五哥的话似乎有些多，反正跟平时不一样。也许平时大家也不常在一起自然也没什么话可说的吧。难得单独一起出来做事，倒是正好可以聊聊，何况我是刚加入的新人，想来他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
其实对于他那话里有话的说辞我是不太想回答什么的，我可不认为对于我的情况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也可能知晓不多吧，只知道他们之中新来了一个老七，行伍出身。
“没什么，主要还是五哥配的药好，起效快，不然我恐怕还得多隐藏一会儿。万一被人发现再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吊死他可就难了！”故意忽略了那军队的话题我只是说了说刚才吊死人的情况，其实那些情况他应该也是看到了的。
我知道五哥在医药方面颇有心得，不过对于五哥配制的迷烟却是第一次见识。的确是个好东西，几息之间便能让人没了知觉。再悄然无声地将目标挂在房梁上，做成自杀的样子也就不算什么难事儿了。
话说回来，对于老大让我们来这么个穷乡僻壤之地暗杀一个老头儿我是不太理解的，尽管那个被我吊死的老头儿看起来似乎有些地位。只是他叫什么我都不知道，现在倒也没兴趣知道了，反正老大让我这么做就这么做吧，大家都一样。用他的话说“厉鬼勾魂，无常索命可没什么缘由，只是因为他该死了”。
或许只有我有时还会琢磨为什么要杀这么一个人吧，像五哥他们恐怕就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早就习以为常了，作为前辈，这一点还是值得我学习的。
“能避开十多名护卫的眼线，你这是天赋异禀还是后来学的？”
五哥又问了我太愿意回答的问题，只是在他这般追问之下我再顾左右而言他想来也不太好，顿了一会儿我也只能言称是在军队里训练出来的，杀人这种天赋我确实没有。
“你知道那老头儿是谁吗？”
听到五哥这么问我摇了摇头，虽然在黑夜里摇头也是显得有些蠢，但没人看到也就不会被认为蠢了。
“不知道，这重要吗？”
“呃——”
对于我的反问，五哥有些哑然，似乎对我如此“看开”的态度颇为意外。
其实对于我们来说知道所杀之人的称呼地位什么的似乎没什么意义，毕竟厉鬼勾魂可没那么多讲究。作为前辈他自然是比我更清楚的，想来他恐怕也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就适应他们的行事方式吧，毕竟这是我加入他们后第一次杀人。当然，这不能算我之前的杀戮。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杀过多少人，砍过多少脑袋我自己都不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倒还会默默计数，后来也就懒得再想了，因为没有任何意义。有那闲功夫还不如歇歇手脚，或者练练刀剑，琢磨琢磨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呢。
或许也正因如此“丰富”的阅历，吊死一个老头对我来说还不值得挂在心上吧。要说不同嘛，那便是我现在有时间自问一下他是谁，为什么要杀他了吧。当然那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跟称谓一样，不重要的。
“来之前我倒是听老二提到过什么兵部主事的，你说会不会就是被你吊死的那个老头？”
听到五哥这么说我心里倒是忽然一沉，就连脚步都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顿了一下，在这夜幕里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难怪他会旁敲侧击军队里的问题，原来今晚所杀之人可能也是出自行伍。”再这么一琢磨，恐怕五哥并不是单纯地对我的来历感兴趣。
只不过，就算同样是出身行伍，我跟那老头之间也没什么瓜葛。他高居庙堂，指点江山，而我不过是出身草莽，沙场搏命罢了。当然最终那命也没能搏来，不然也不会成为没入黑暗中的“鬼”。不过，要说没有任何关系倒也不准确，毕竟发到我老家的讣告上就敲着兵部的大印，算起来我之所以成了“死鬼”也是拜他们所赐！
心里正想着讣告这事儿，耳边就听到了五哥的嘀咕：“你那讣告上兵部的大印说不定就是他印上去的呢，这么一来你今晚也算是‘报仇’了，我们杀的第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夺命仇人，老大的安排向来如此。”
“哦？还有这种讲究？”
这着实让我意外了，想不到老大的安排还有这样的“深意”。
“老大说如果连自己的仇人都杀不了，那也就没资格杀别人了！”
“有道理。”这可不是我奉承的话，而是出自内心的认同，尽管此时我完全没有报仇的畅快，因为我知道“杀死”我的并不是那老头儿，他不过是宣告了我的死讯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