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史进佯装追赶王进来到一座土丘之后的小树林里,三人收住马匹,朱武、史进下马就拜。
王进慌忙滚鞍下马,扶起二人,道:“二位贤弟无须如此……”
史进红着眼睛说道:“师父这些年去了哪里,倒教徒弟想得好苦!”
王进道:“一言难尽,我等且去那边慢慢讲来。”
朱武二人牵马随王进来到一个大石旁避风处坐定,听王进说起他的经历。
原来,十年前,王进离开华州华阴县史家庄之后,便去了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不久,母亲病逝,王进无牵无挂,终日习武打熬筋骨。
一日,老种经略相公种谔唤来王进,说道:“近来无甚边事,西夏毕竟是个小国,北境辽国才是心腹之患,终有一日会撕毁澶渊之盟,进攻中原。我有一事相请。”
王进急忙道:“相公尽管吩咐。”
种谔道:“我观辽国兵强马壮,正值鼎盛时期,但郎主耶律辉不是个英明之主,有威胁大宋之心,无覆灭大宋之力,但是北方还有两个民族正在崛起,其势不可限量。”
王进道:“相公所言,可是辽东黑水靺鞨完颜部和草原上的蒙古部落?”
种谔微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王教头,正是要遣王教头去往辽国,同时监视完颜部和蒙古的动向,随时传信与我。”
王进道:“此事不难,若有机缘进入辽国军队,消息便更加灵通。”
种谔道:“王教头常年在殿帅府做教习枪棒,于外声名不显,是去往辽国的最佳人选。只是北方苦寒之地,不比中原繁华富饶,恐怕苦了王教头。”
王进慨然道:“好男儿就当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而还,还有什么苦不能吃!”
种谔道:“壮哉!明日为你饯行,只是就你我二人……”
王进哈哈笑道:“相公放心,不会有人知道在下行踪,此去辽国,我当隐姓埋名。”
种谔道:“名要改,姓就不必了,王乃大姓,北国汉人也多,娶个妻室留个后,也对得起祖先。”
此后,大宋疆域之内,便消失了王进的踪影,便是朱武、史进,去延安府寻他时也扑了空,不知他的去向,从此天各一方。
王进进入辽国西京道,化名王景,为免除日后辽人追查底细,早早娶了一房妻室,乃是当地契丹人望族。王进从此成了半个契丹人,将底子洗得干干净净。
后来辽军为进攻中原作准备,四处征兵,王进靠妻家的势力,光荣参军,积功做到副将,名列二十八星宿之中,号曰鬼金羊。
王进不负种谔所托,十年间为西北军送了不少情报,也正是因为王进的传信儿,种谔判断逐渐崛起的朱武足以抵御辽军,便始终驻守边关震慑西夏,没有插手中原战事。
王进在辽军中闻知朱武、史进在梁山上聚义,声名日隆,心下甚是欣慰,徒儿出人头地,师父与有荣焉。
后来梁山接受大宋朝廷招安,朱武率领一军在边境上与辽国争锋,把辽军打得落花流水,王进心中窃喜,徒弟如此英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途无可限量。
再后来,辽军几乎倾国而出,进军东京开封府,王进作为最后一批将领,随帝国之光——兀颜光再入中原,王进便抱着看看两个徒弟的目的,来到这里。对他来说,此战之后,他便要销声匿迹,再换个身份去延安府向小种经略相公种师道报到,回归西北军的旗下。
此时老种经略相公种谔已死,延安府由小种经略相公种师道镇守,他的弟弟种师中镇守接替他镇守渭州。
王进想回归延安府,以一个完成使命的军人身份重披大宋战袍,也算是给自己人生一个完美的交代,至于他在西京道的契丹妻子……这就是乱世宿命,“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朱武、史进对王进如此的命运嗟呀不已。
王进道:“为师从辽国出发时,刚刚接到密报,金国完颜阿骨打想趁兀颜光出兵进犯大宋之机,兵分三路,分别直取辽国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和南京析津府,但辽国君臣都被进攻中原的热情蒙蔽,并未觉察大祸临头。估计不久之后,兀颜光就会收到辽国郎主撤军的命令。”
朱武道:“‘智多星’加亮先生坐镇南京析津府,恐怕金兵也不易得手。”
王进道:“吴用虽然有智谋,奈何如今的金国今非昔比,军队在其主帅的精心打磨下,士气高昂,依我之见,如今的辽国,除非兀颜光亲自返回抵抗,否则抵挡不住金兵。”
朱武忽然心中一动,问道:“金军主帅是谁?”
王进道:“一个叫史文恭的,我还纳闷,听名字是个汉人,却为女真人卖命。”
朱武、史进相视一眼。
王进感觉有异,又问道:“史文恭是谁?”
朱武把史文恭的身世说了一遍,然后道:“他本就是女真人,亲生父母死在契丹人手中,故而对辽国恨之入骨。说起来他还跟史进有些渊源,二人从小在史家庄一起长大,所以他也跟着姓史。说起来,如今天下能降服史文恭的恐怕没有人了,兀颜光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王进道:“我正要提醒二位贤弟,兀颜光乃是辽国第一高手,为师见过他的武艺,自问不是他的对手,贤弟若遇到他,千万小心。”
史进道:“师父现在要去哪里?不如与徒儿一起,打败辽军之后,一起回史家庄过活,徒儿孝敬师父,为师父养老送终。”
王进关爱地看了一眼这个他最得意的弟子,笑道:“贤弟的孝心师父心领了,只是身在辽国这么些年,对辽国上下多多少少有些感情,不愿与辽为敌。见了你二人,心愿已足,便去延安府再投小种经略相公,终老西北军中,也算善始善终。”
朱武知道王进心意已决,不好勉强,师徒三人互道珍重,洒泪而别,都知道此去之后,今生便再难相见,各自上马后,频频回首。
直到看不见王进,史进才趴在马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