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天
昨晚,冬梅又梦见了那个梦,竹林还是那片竹林,但这次在梦里,没有了恐惧,有的只是好奇,当她终于走近了那个光点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正在砍竹子的男人的背影,而那个光点就是他手上的那把刀,在他的身边有一个女人正拿着条白毛巾像是在帮他抹去额头上的汗。虽然冬梅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情意绵绵。冬梅想走近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她认识的人,当她快走近他们的时候,那个男人突然转过脸来,对着她笑。陈国强,冬梅惊喜的叫了一声。但那个男人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这时她发现自己成了刚才的那个女人,手里拿着白毛巾,正伸手想给他抹脸上的汗。她看着微笑中的陈国强,高兴得便往他身上扑,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便扑倒在地,她发出了啊的一声醒了,发现原来自己又被自己的尖叫声叫醒了。
就这样醒来,她有点不情愿,上了趟洗手间后,她闭上眼,希望自己能重新走入刚才的那个让她感觉甜蜜的梦,但她却再也无法入梦。她躺在床上,一遍、一遍的回想着整个梦,然后也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为什么会梦见陈国强,是自己这几天想过去的事想多了,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怎么梦见过陈国强,只是每当自己的生活不如意时,偶尔会想起陈国强,想起他曾经对自己的好,想着如果当初她跟了他的话,她的生活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她问自己,如果让现在的她回到当初,重新做选择的话,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跟陈国强去美国的。并不是她知道了林子的不堪,而是她看懂了陈国强对她的用情,只是那个时候无知的自己,以为生活就要刺激和冒险,就要过得惊心动魄的。此刻她突然有了一个极其迫切的渴望,就是想再见陈国强一面。早上起床,她在纸上写下了生前最想做的第二件事。
下午,冬梅又早早的在客厅坐着等老板娘,并拿了那本画册来看。这次再看那些些画,发现虽然这些画的色彩都很明亮,但在画风上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当她去看每幅画的落款时,发现这是三个人的作品合集,除了老板娘,其中还有一个落款为莫道,另一个为丹青。莫道的画基本上都是以油菜花和柿子树为主题,只是不同角度和不同时节的变化,虽然画的东西有点单一,但画画的手法很老道,能看出有着很扎实的功底,就像虽然画的是同样的油菜花,也能让人看到不一样的韵味;而丹青的画是以山、水为主,笔法有点稚嫩,一看就知道是新手。
翻看着画册的冬梅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拍了一下自己脑瓜子,为什么杨看起来不像普通的服务员,因为杨并不是什么清洁工人,她是老板之一,这个房子是她的,她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楼下两边的厢房都不外租,原来老板娘和她一人一边,当时她就有点纳闷,楼下为什么没有客房,这么多房子不是浪费了吗?这么多天住下来,冬梅也知道了,她们开这个民宿并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想提供一个温暖、轻松的场所给那些寻找自己的人。就像她,来了这里有十一天,让她看到一些自己了。
等到了老板娘后,冬梅问,这本画册里的另外两个画家是不是杨姐和她养母。是的,你看出来了。那哪个是永芳老人呢?莫道。莫道?她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呢?冬梅好奇的问。老人特别喜欢李清照的《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恒》,而她的名字就出自这首诗,你知道这首诗吗?老板娘问冬梅。我不知道耶。冬梅有点不好意是的说。李清照的一句名句,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就是出自这首诗的。哦,那全诗是?老板娘见冬梅好奇,便轻轻的吟诵了起来,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 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涵姐,听你吟诗,真的好陶醉,仿佛身临其境似的。是吗,我觉得是李清照的诗写得好,才会让人感同身受的。老板娘微笑着说,莫道就是取自莫道不销 魂中的莫道。哦。那丹青是杨姐罗。是的。有什么说法吗?没有,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丹青而已。那你是怎么认识她们的?十年前,我来这里写生认识了她母女,并一见如故,后来就跟杨一起开了这家民宿。哦,那老人到底有没有等到,杨姐又是怎么被她收养的。哈哈,看把你急着。看着冬梅焦急的样子,老板娘笑了,我看你今天都快成问题宝宝了。冬梅有点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昨晚我又梦见了那片竹林,等你说完这个故事后,我再告诉你我昨晚的梦。好吧。那我们还要不要等杨姐呢?冬梅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杨。不用,杨今天有事,她不来了,她让我来给你接着说。嗯嗯。冬梅连连点头。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老板娘说,杨是谢妈妈三十八岁那年,在赶集回来的路上捡到的。
自从长柱失踪了以后,永芳开始了自力更生的日子,还好她学会了编织竹篮,每隔一个月,她就会带上自己编织的竹篮去集市上换取钱,然后购买基本的生活用品。蔬菜瓜果她自己能自给自足,她还养了几只母鸡,用来下蛋,自己舍不得吃,等攒了一个月后,一起带去集市卖。而后山几块地,她就种一季油菜花,等花谢了,她还能收集菜籽去集市上找人加工榨油,自己留点用,其他的她就卖了换粮食。她也会挖一些竹笋晒成笋干,自己留一些,其他也会拿去集市卖。虽然日子过得有点艰辛、紧巴,但她的心是充实的,因为她心里有盼头,她坚信长柱一定会回来的,也是这个坚定的信念让她坚持了下来。曾经也有人来找她说亲,说她年纪轻轻的,没有必要这么死守着,让她再找一个人嫁了。但都被她拒绝了,并且告诉那些上门说亲的人,我们家长柱没死,他一定会回来的。那些自诩好心的人,虽然表面上都觉得永芳傻,太固执,但心底还是会为永芳的坚决所动容,后来再也没人上门找永芳说亲了。
永芳就这样一个人在山上过了二十年,这一天她跟往日一样去集市赶集回来,肩上背着一个月的粮食,正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在小石路上,在快到山脚的时候,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她顺着婴儿的啼哭声找去,发现在上山的石阶上放了一个花布包裹着的东西,她疾步上前一看,花布里边包裹着一个婴儿,正哭得脸红耳赤的。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这时刚好是正午时分,大家都回家吃饭休息了。看着啼哭中的婴儿,她的心揪了一下,连忙抱起了婴儿,边轻柔的拍着边说,宝宝不哭,宝宝不哭。这个婴儿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似的渐渐的收住了哭声,张开眼对着永芳笑了。看着婴儿带泪的笑容,她心底的母爱被唤醒了,她不忍心看着这么小的一个生命,就这样被抛弃在路边,让她自生自灭。她想这个婴儿的父母之所以把她抛弃在这里,应该就是想让她收养的吧,因为这条路基本上是她一个人走的,她也估计到这个婴儿可能是某个知青扔的,因为婴儿身上抱着的布是花洋布,是城里人喜欢的玩意,农村人是不会有这样的布。这种事她听村里人说起过,说有些知青在冲动之下做了不该做的事,有了无法承担的后果,只好抛弃了。
永芳把婴儿带回了家,取名杨盼归,在她的心里一直有个遗憾,那就是没能跟长柱生个孩子,所以她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跟长柱的孩子,她是为自己和长柱留下一个香火,而之所以取名盼归,就是希望长柱能早日回来。虽然这个婴儿是个女的,但她却把她当儿子一样拉扯大的。她觉得她生活的环境,不适合女人生活,自己已经是一个女人了,她担心自己保护不好她,更怕她因为是女儿之身被人欺负,所以从小就把她做男孩打扮。
在长柱刚走那几年,经常会有一些二流子上山来骚扰她,使得她每天睡觉都要带着一把菜刀,而且还不敢深睡。后来她的一个远房亲戚看她可怜,送了她一只他们家狼狗生的小公狗,让她养着,帮她看家护院。自从有了这只狼狗,永芳的日子过得也踏实了。再后来,永芳又去跟人要了一只母狼狗给她们家的狗作伴,就这样,她家的狗都换了好几代,但她依然没有等到她的长柱哥。
盼归也在永芳精心抚养下慢慢长大了。她从小就以为自己是男孩,只是稍微大了点时,发现自己跟其他的男孩不一样,别的男孩都是站着尿,而且她跟他们比还少了一样东西。她回家问永芳,自己为什么没有他们的那个东西,而且也不能站着尿?永芳这时才告诉她真实情况,但那时候的她已经习惯了做男孩,虽然知道了自己不是真的男孩,但她还是以男孩的身份出去玩,天天跟男孩似的,带着她们家的几只狗满山跑,她觉得自己除了不能站在尿尿,自己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当盼归渐渐长大了,永芳想让她改回女孩子的装扮时,盼归拒绝了,她说,我就是男的。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永芳的成分也被人渐渐的淡忘了,这时她还收到了来自美国她哥哥的信,断了几十年音讯,永芳唯一的亲人联系上了,从信上她知道了她哥哥现在在美国生活,并在美国开了家中国餐厅,生活得很好,只是觉得对父母和她有愧疚,他知道他们因为他的关系,而受了很多苦。不久,永芳的哥哥也终于能回国祭祖了,她哥哥还给乡里捐资修路,修祠堂什么的,乡里领导都是以最高级别来接待她哥的。这时政府又看到了他们,并把他们的祖屋还给了他们。她哥哥在知道了她的情况,也知道她在文革期间所受的苦,现在又看她母女俩孤苦伶仃,在这么落后的小山村,艰辛的生活着,很不忍心,想带她们一起去美国,但她没有答应,她说这是她和长柱的家,她要在这里等长柱回家。你也太傻了吧,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是想你的,他早就回来了,还用你等这么多年吗?我相信他肯定有不回来的原因,而且我也相信,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最后她哥被她一脸的坚持所打动,没有再强迫她跟自己走了。她也不回祖屋住,她坚持要守在她的木屋,她坚信有一天长柱会回来小木屋找他的。她让杨盼归回祖屋住。杨盼归平时因为要上班,住木屋不是很方便,便搬回了祖屋住,但每到周末,她就会进山陪永芳。
杨盼归是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离开这个小山村,一次是她的知青母亲回来找她,想要接她出去,她没有答应,她对她的生母说,她就一个母亲,那就是谢永芳。一次是上大学,她报读了师范,毕业后因为成绩优异本来可以留校的,但她也拒绝了,回村里的小学,当了小学老师。还有一次,就是永芳的哥哥回来,说要带她去美国,永芳也劝她,要她出去看看,但她还是拒绝了。因为她放不下她的养母,她也离不开她的养母,陪着她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幸福。随着她的年龄一年一年的增长,永芳开始操心她的婚事,让她别再整天围着她转,应该去找个人好好谈场恋爱,然后结婚生子,不要因为她,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但她也是很坚决的告诉永芳,现在她不想结婚,也没有结婚的想法,就算将来真的要结婚也要等养父回来后再说,她就想这样陪着永芳等养父回来。对于杨盼归的倔强,永芳也拿她没有办法,每次永芳为她的固执而着急时,她就会笑着对永芳说,谁叫我是你的女儿呀,我的固执是遗传你的。每次永芳都会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怜爱的摸着她的头,是的呀,是我耽误你了。而她这时就会紧紧抱住永芳,你没有耽误我,是你给了新生命,为你什么都值得,是我心甘情愿的。
十年前,我进来写生,很偶然的发现山上的木屋和她们,那幅画就是十年前画的。老板娘说着,脸上现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我们是一见如故,真的是一见如故。老板娘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有点激动,一般人都很难想象的,可以说,我对谢妈妈和杨是一见钟情,她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琢磨用词,对就是一见钟情,除了这个词,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词来形容。像是失散了很久的亲人,终于遇上了,那种欣喜……你能理解吗?老板娘热切的看着冬梅问。能,完全能理解,因为我也是对木屋一见如故的。嗯,就这样,我在木屋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一个月。平时就我跟谢妈妈,我会跟着谢妈妈一起做做家务,一起画画,她给我讲杨小时候的故事。到了周末,杨就会进来跟我们一起,然后带我满山跑,去看她小时候玩耍的地方,带我去她的秘密基地,跟我说她跟她养母的事。说到这里,老板娘的脸上飘过一丝犹疑,那时正好是我人生最低谷,也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打击,我是带着伤痛来到这里的。而这一个月,在她们的陪伴下,让我那颗零碎了的心,又渐渐的拼凑了起来。特别是听了谢姨的故事后,让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爱,真正的爱其实就是一个人的主观体验,无关对方。当一个人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因为能有一个人让自己挂念而感到幸福和满足,并不是一定要拥有,就因为拥有这个念想,心就不再是空的,因为心里满满的爱,所以也不会寂寞、孤单了,就像谢妈妈。我曾经问过谢妈妈,你这样等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回来的人,你会不会也有难过和失望的时候?谢姨笑着答,不会,他一直在陪着我,是在我的心里陪着,虽然我见不到他,触摸不到他,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爱和我自己的爱,当一个人心里都是爱时,感受到的只能是安详和感恩。
那你是带着什么样的伤痛来的呢?冬梅禁不住好奇的问。我丈夫是外科医生,因为过劳而猝死的,那时我们结婚才三年,我们真的很幸福,正计划着要一个孩子,但没有想到……。老板娘停顿了一下,一点预兆都没有,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那么走了。冬梅听老板娘这么说,便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没事,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虽然他人走了,但我并没有觉得他离开了我,他一直在我心底的某一处,陪伴着我。这也是因为我认识谢妈妈,才知道了这一点。老板娘笑着说,我在山上疗了一个月的伤,一个月后我带着愉悦、感恩的心下山了。
虽然我下山了,但我跟杨还是保持联系的,她会不时的告诉我谢妈妈的事,告诉我山上的风光因为季节而产生了什么变化,告诉我她的学校、学生又发生了趣事等。在我下山过了大半年时间的一天,杨给我电话,感觉出来她当时很激动,声音变得有点尖锐,说话也显得语无伦次的,涵,奇迹发生了,真的发生了。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奇迹的,只要心中的信念不变,上天也会被感动的,而今天的上天被感动了。我听她这么说,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快说,别再吊我胃口了。当时的我,真的有点迫不及待了,紧张得我感觉心都快要蹦出来了。是的,是的,我养父杨爸爸回来了。杨带着哽咽大喊着,他真的回来找我妈妈了。真的,是真的吗?我听到杨这么说,还是会有不真实感。嗯嗯。杨啜泣着说不出话来了。那我明天就进山。我毫不犹豫的说。嗯嗯,太好了,妈妈知道你要来,会更高兴的。杨听后,高兴的直嚷嚷,你定了票一定告诉我航班号,我去接你,要记住哦。
那晚我失眠了,第一次因为太过高兴而无法入眠,我为谢妈妈高兴,也终于相信坚定的信念,会带给人奇迹的。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东西进山了,这次进去后,我就决定要在那里住下来,因为我觉得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一个满载着爱的家。
当年,长柱被大水冲走时,头部受到了剧烈的撞击。还好,虽然晕了过去,但他还是死死的抱住一根竹竿,顺着水流,飘到了林江口,被一渔民搭救了。当他昏睡几天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从此额头上留下了一个长长的疤痕,像一条蜈蚣卧在了他的左眉上。虽然他隐隐约约的觉得像是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去,但是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是谁,自己是谁,叫什么,是从哪里来的。他无处可去了,只能跟着救他的渔民海叔学习出海打鱼,海叔还帮他取了个名字,叫水根,希望他能在水里扎下根来。三年后,他成为了真正的渔民,只是他的记忆却再也回不来了。海叔家有个女儿霞光,快30了,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后遗症就是腿瘸了,一直嫁不出去。海叔看他一个人无人无物的,又来路不明,还破了相,是很难找一个正常女人结婚的,所以他便跟他为自己女儿提亲。长柱其实并不想结婚,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娶人家姑娘,再说他心里还有个结,总觉得像是有一个人在等他。但是海叔提的婚,他不好拒绝,因为他对自己是有救命之恩的,他为了报答海叔,便娶了她女儿。从此在这个海岛落地生根,开枝散叶了。他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但霞光在生女儿时难产走了。
这么多年,他经常会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见一个渐渐远去的模糊的背影,看着那个背影他的心是一阵阵剧痛。虽然八十多的人了,但他一直都很健康,而且生活也都是自理的,他的儿女们想接他一起住,他没有答应,他就想一个人生活。霞光刚走的那段时间,海叔就劝他再找一个,说孩子还小,家里需要一个女人,被他拒绝了。当时娶霞光就很勉强,每天的日子也过得很自责,总觉得即对不起霞光,也对不起那个等他的人。所以霞光的离去,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解脱,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过日子了,因为这才是他真正想过的日子,那就是踏实。但是一个月前,他突然晕倒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心跳还停过,后来做了心肺复苏,才又活了过来。在昏迷期间,他嘴里一直叫着一个名字,永芳,他家里人不知道他在叫什么,以为他病糊涂了,随便叫的,就在他醒过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脱口而出,我是杨长柱,我老婆叫谢永芳,我住谢村的。他的记忆就这样奇迹般的回来了,他一醒过来,就闹着要出院,说要回家,要去找永芳。医生告诉他的儿女,说是胃癌晚期,生命不超过3个月了,让他住院做化疗。他拒绝了,并坚持要马上回老家,说有人在等他。他的子女见他这么坚持,医生也说了,他的日子不多了,尽量满足他的愿望,他儿子决定开车带他回家。
当他来到了山脚,看着上山的路,脚步突然变得轻盈了起来,不让人搀扶,带头往山上走去。他看到了记忆中的竹林、菜园子、木屋、柿子树和那一大片油菜花。这里跟59年前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变得只是那颗柿子树,现在已是又高又壮的老树了,就像他一样。他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坐着木屋前的小竹椅上编竹篮,虽然动作有点慢了,但手法却依然很灵巧。对,她就是他的永芳。永芳,我回来了。他用抖颤着的声音喊道,对不起,虽然晚了59年,但我遵守了当年的承诺,我回来了。永芳突然听到有人喊她永芳,连忙抬头一看,看到一个白发老人,满脸热泪、微微颤颤的向她走来。永芳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这个镜头是她想象了无数次,今天终于真实的展现在她的眼前,长柱,说着便扔下了手中的活站了起来,急步向长柱走去,当他们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所有的话都被这一刻的激动堵住了,他们只是满眼泪光端详着彼此。这时永芳打断了静默,你真的是长柱,说着伸出了手摸着他的脸。嗯,嗯,我是长柱,让你久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边说边帮自己和他擦着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长柱伸手紧紧的抱住了永芳,这个拥抱永芳等了大半个世纪,虽然来得有点晚,但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