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府厅堂,灯火通明。
座上的王爷眼睛打量着恭敬站在一旁的侍女,想起三四年前初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低头胆怯又倔强的样子。
时光真是可以改变一个人,如今已然是能独自做大事的姑娘了,不似自己的女儿被惯得还像个孩子。
“孟越桃,我叫你来,是想说从今以后,你要全都听从世子的话。我老了,也不管那么多事了,渐渐放手给籽参。他已成家,该是多历练的时候。”王爷仿佛在想着什么,稍微的停顿,眼里似乎有泪光打转。
“是。”孟越桃微低着头,听到王爷的话片刻停顿,立即答话。
“宁州安坊的仇,宫里的幕后者,线索都指向敏贵妃。你跟着小姐在乘风万里学院,自己要多用心学些东西。
该亲近什么人,这些不用我说,想必你已有打算。待到你羽翼丰满,能为籽参做事,亦可为自己完成心中所想。”王爷语重心长的说完,轻叹了一口气。
宁州安坊陆爷爷、陆二爷爷、方老师、勉之哥哥的死,这个仇,孟越桃是一定要报的。
宫里的敏贵妃,为了抗衡太子,助自己儿子登上太子之位,不断筹划、拉拢势力,把可能潜在的对抗势力一一铲除。
德府面上并未有明确地站立哪一党派,敏贵妃仅凭一个猜测,她看到德府有倾向太子的迹象,命人去杀害德府王爷主管的各地安坊的人。
安坊里的孩童,稍有些资质的人都会被提升到大都城里去谋事。所以,敏贵妃要断了这条路。可是她才刚开始实行计划,在宁州的有所行动,就被德府安置在宁州的人有所察觉、上报。
因据证不足,查案子后,杀手判以极刑,但幕后黑手却未能受到一丝撼动。宁州安坊的几人就这样在一场阴谋中莫名其妙地被杀,如无辜的棋子一般,他们到死都不明白是怎样的劫难。
“明日一早,你出府,去一趟无宗院。据报,有关于胜土兰国静候爷墓的地图藏在无宗院的藏书阁内。你拿到地图,立即回府。”
“是。”孟越桃脆声领命。
……
次日清晨,孟越桃起床时,与还在含糊睡梦中的孟川红简单说了声府里安排她出去一趟。
在听到孟川红“嗯哼”答应一声,她便出了房门。
院子里很安静,日光穿过雾气,院中的花草上凝聚的露珠未逝去。
孟越桃伸手探口袋,想拿出怀里的令牌。忽闻身后脚步声,回头,见一人大步跨进院门,步履匆忙。
原来是石青,他朝着阿六叔的房间,难道他也是来找阿六叔要马?
孟越桃想着,便往边上站了站,让出道,石青走在了前头。
“阿六叔,开门!我是石青,要一匹马。”石青轻拍着门,喊了几声。
孟越桃走近,看着石青,眼眸一亮,问道:“你要出府吗?”
“你也出府?”石青回头,瞧了瞧孟越桃,她今日穿的是劲装,上衣收缚在腰带间。
“哦……是啊,我出去买点东西。”孟越桃圆了谎,静等着石青先取马,自己再行动。
德府门外,孟越桃看着石青骑马远去,这才牵出马匹。跨步上马,奔着西市而去,她要去买稻花香里醉、猪头烧肉。这酒跟肉都是疯老师所爱,这趟去无宗院可不能空手而去。
哒哒!哒哒!
马儿驰骋,耳畔呼啸的风,好不暇意。
“喂!”
忽然,一旁的树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尔后响起了马蹄的追来声。
孟越桃转头看着已经追齐上来的那人,是石青,他这是要去哪里?
“无宗院?!”
“无宗院。”孟越桃点头答话,不多做解释。
“同路!驾!”石青爽声说完,一扬鞭,马儿疾驰了出去。
无宗院的药园门外,孟越桃怀抱着食物,探着腰,往园子里瞄着。听到修行者说疯老师在药园,她就急忙赶来了。
“喂!老师!”孟越桃在疯老师身后,一手拍在他肩膀上。他的头发还是那般花白,绑成一个小揪子。
孟越桃并不知道疯子师傅姓甚名谁,他让她叫疯老师,就叫老师。
“呵呵,是阿颜回来了。怎么走了这么久才想起回来看我呐……”疯师傅乐呵呵的脸,脸上的皱纹,因为精瘦,显得皮包骨般。
“嗯,呵呵,好香啊!”疯老师走进小窝棚,放下手中的小锄头,一屁股坐在锄头把手上。满心欢喜地打开着孟越桃递过来的包裹。
孟越桃忙去拿一旁的水袋,给疯老师洗手。
“嗯,不错,不错!这京都城里的猪头烧肉就是好吃啊!”疯师傅一边吃着肉,时不时喝一口酒。不时搽拭着额头的汗水,好一番忙碌。
没有多久,已经吃饱喝足的疯老师洗干净了手。眼睛看着园子里的药草,叹道:“都是你这丫头太勤快了,以前做那么多活,自从你离开了后,都转交给我做,简直要累死我老头子了。
姚管事说,自从我带了你们两个小的,心神都好多了。叫我多动手做事,也是太瞧得起我这老疯子了。”
疯老师捋了捋花白的小揪胡须,收起了脸上的顽笑,认真道:“阿颜,这次回来,是什么事?”
他的心里暗想,书院那位故友提起一位有心人最近在寻找那份地图,所以他有意通过一些途径,将藏书阁里有这个地图的秘密泄露给那位有心人。
呵呵,果然那位有心人这么快就命孟越桃来无宗院了。
孟越桃莞尔一笑,“嘻嘻,我就知道老师你还是精明得很!此次,我要找一份地图,是藏在藏书阁的一份不为外人所知的地图。”
疯老师一歪头,瞧着棚子空隙处的天空,微皱眉,日头有些毒了。
假意道:“哪里有什么不为外人知的地图!你那几年在藏书阁东搽搽、西扫扫,藏书阁的哪个角落你没碰过?!里面的哪本书你不曾摸过?!”
“这……你不带我去,我就翻墙进去!把藏书阁翻个底朝天,到最后姚管事还是命你收拾!”孟越桃看着疯老师一副痞里痞气、无赖至极的样子,这老家伙搁在这充傻充楞,就以为能蒙混得过去呐。
她随意一坐,学着他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缓声道:“我可不是一时兴起就回来的,没有可靠的消息,我才不白费力。
本来呢,我也知那地图所在之处。还不是因为你是我老师,买的这些个吃食,耽误了时辰。此刻,还要被你老取笑!”
她边说着,边摇头。立即起身道:“忘记说了,还有另外一人也是奔着这地图来的。我不耽搁功夫了,这就去藏书阁……”
“喂,阿颜丫头,等等我!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是何人?哎……我也没有说不带你去找啊!那地方我如今也熟,我带你去……等等,我这把老骨头快散了!”
孟越桃跑到园子门处,一个转身,嬉笑地等着疯老师。他一听有人要来抢地图,果然不装傻了。不过,这是她随口一编而已。
藏书阁外,踏着石阶,仿佛又回到了往日,昔日在藏书阁里的劳作、学习。
孟越桃跟在疯老师身后,他打开了锁,往楼上而去。
三楼,只见疯老师绕过书架,转到两墙相接的角落。掏出一本书,按了按一块墙上的木板,即刻弹出一个小根竹筒。
他拿出竹筒,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是一小卷什么皮质的图。
“这应该就是你所说的地图。不过你不能问我这个地图怎么来的、我又怎么知它在这!”
看着疯老师低声交待,神情严肃,他可从不这般绷着脸正经地交待。
孟越桃猜想,他的这个秘密不能被人知晓。既然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又何必去追究这其中的来由呢。就像自己以前缠着疯老师学胜土兰国的文字,疯老师也不问原因,教她就是了。
手指触到皮卷,柔软,有些像羊皮还是什么其他相近动物的皮质。打开卷子,里面标注的文字是胜土兰国文,有简单地描画山脉的图案。
她拿到地图就立即返回。王爷的话,还是谨记的。
她收好东西,往怀里口袋放好,对着他鞠躬行礼,“疯老师,我即刻就回去。改日再来拜见。”
“嗯,去吧。正事要紧,我老头子没有全疯,还是明白事理。”疯老师点点头,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嗒哼着小曲,往另外一侧走去,他要做事呐。
孟越桃出了藏书阁,迎面而来的一人,是石青。她心里疑虑,问:“你要进去?”
“此刻看来,我无需进去了。”石青抿嘴一笑,摇了摇头,转身,下了台阶,步履轻快地朝着无宗院的大门方向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