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燕歌远别(六)
书名:琴剑燕歌 作者:棠忘伯 本章字数:4494字 发布时间:2022-05-10

待李参行收了真气,不多时陆无樊也悠悠转醒,李参行问:“觉着可好些么?”陆无樊点点头,心怀余悸道:“天幸师傅无恙,我还当你们真给那些恶贼害了呢!”李参行安慰道:“为师与姚老伯、可贞俱都安好,倒是你这些日子受苦不少吧,为师有许多事想问你。”陆无樊亦有不少事要说与李参行,想到那要紧的剑谱,忙道:“师傅稍候,徒儿有要事禀告。”说罢翻身下床跑出屋去,从丁虎那取回剑谱交到李参行手中:“这剑谱请由师傅保管。”“剑谱?”李参行不禁生奇,说着打开布包脸色立变忙问:“这……无樊!这剑谱你如何得来?”

陆无樊道:“说来话长,徒儿被人关押,偶遇一位老前辈,是他指点我取回剑谱的。”“老前辈?就是给你传功之人么?此人姓甚名谁?“李参行问。陆无樊道:“正是那位老前辈,他的姓名我却不知,只知他乃是无尘子师祖在塞所外收的徒弟。”李参行闻言更觉难以置信,当年“无尘子”之名在江湖中可谓如雷贯耳,不过他纵横江湖已是百年前的事了,心想:“师祖真有传人?可为何从未现身?今番叫无樊遇上了,还带回了剑谱,此事也太过巧合!”他只觉此中疑点重重,便道:“你被劫走之后所遇何事,细细说与我听。”

陆无樊遂将出谷口后所遇之事一一道来,自己被关押何处,如何偶遇那老者诸事皆细告于李参行。待说到周商鸣被杀时,但见李参行一霎痴愣当下,陆无樊瞧师傅面上殊无喜色,不知他听到仇人身死怎是这般模样不敢再讲,但听得有窸窣之声,低头见却是李参行本轻扶在桌沿的手掌此刻正紧紧扣着,五指已嵌入榆木桌面之中。

良久,李参行长叹一气道:“樊儿,接着说。”陆无樊这才开口。待听完,李参行心想:“此事实在蹊跷,无尘子师祖是否真有传人眼下已不可考,可留在樊儿体内的真气却是不假啊……”他总觉隐隐不安,不由在屋中来回踱步,忽一立定陡然想道:“这剑谱本在周商鸣手中,他亦有如此功力,能凑齐这两样的非他莫属!难不成那人是他假扮的!可若是他假扮的,他又所图为何呢?”

陆无樊想着寻回剑谱本事好事,可瞧师傅面上阴晴不定,不由问:“师傅怎么了?难道剑谱有假?”李参行摇头道:“剑谱是真的,只是此事太过巧合叫人不敢相信。”陆无樊道:“当时那老前辈也说太巧,试我几次才信我是太白门人。”

李参行总觉蹊跷,可又没听出哪里有破绽,思索半晌忽道:无樊,你当日可瞧清那老前辈的容貌了么?他身形、相貌如何?”陆无樊想想道:“那老前辈个头似姚爷爷一般,脸尖尖的脸,眼睛却又大又圆,就像老虎眼睛一样。”“你说他把功力悉数传给了你,那他给你传功时脸色是否有异?”李参行又问。陆无樊点头道:“嗯,老前辈给我传功时脸色越来越差,显得越来越老。”李参行寻思道:“周商鸣身材魁梧,一张国字脸却是细长凤眼,便是他练成什么缩骨功,再用上极高明的易容手段,可易容后脸色定是不会变的。看来真是天意如此啊……”他此刻方始信了,遂道:“无樊,你此番脱困不可忘那老前辈相助之德。”

陆无樊点头道:“我能把剑谱带回交给师傅,总算没有辜负那老前辈之托。只是老前辈因此而死,到头却连尸身也不知在哪,徒儿想到便觉难受。”李参行也不禁叹道:“这剑谱为何总是惹出祸端呢!”他语间颇为感慨,又对陆无樊道:“无樊,你机缘巧合将剑谱寻回,也知师门因此生变,可那老前辈毕竟不是亲历,我再细说与你吧。六年前无极宗遍邀天下武人召开英雄大会无非是想武道称雄,然大宋群毫岂能示弱于人,咱们太白派自也与会。当时群雄毕至,少说也有千余人,我实是没留意到那位前辈。”陆无樊遐想当日盛况,想着那老前辈若非有意相见,自然难以注意到他。

只听李参行又道:“当时辽、西夏、吐蕃诸部中实有些强手,尤其是辽国无极宗的宗主,年纪轻轻着实不凡,后来你师公使出忘机剑法才胜了他。可这剑法虽厉害,却也有隐患。“风雪游仙”这招与忘机剑法义理相通,方才你与那矮汉对战时应也有所察觉才对。”陆无樊忙道:“正是,徒儿只觉这招十分耗损真气,而且今日弟子动了杀心,用剑时更觉难以自制。对了,怪不得老前辈说周商鸣在杀他前突然乱了内息,我当时还想不通怎有这么巧的事,现下想多半也是这个道理。”

李参行点头道:“当年你师公虽用忘机剑法取胜,可也内力大损受了不小内伤,会后想去寻姚老伯医治,我和周商鸣便护送师傅入山。可半路上师傅却将忘机剑法的剑谱悄悄传给了我,说日后想留在谷中隐居。我知这剑法在门中历来只传天资最佳之人,可我天资修均非最善,纵然百般推辞却难违师命。”说着一叹又道:“后来便如那老前辈所说一般,此举被周商鸣偷偷瞧见了,而后他便将我引到偏僻之处忽施暗算,夺了剑谱……”

陆无樊不由愤愤道:“真该死!”李参行谈起兄弟阋墙之事犹觉痛心,只道:“他是我师兄,也是我辈之中第一人,这剑谱理应传他,他心有不忿,大可言明,又何必做下此事呢!”陆无樊道:“我想师公早知他不是善类,这才将剑谱传给师傅的。”李参行道:“他当时对我们一众师弟们着实不错,平日指点我们功夫,凡事总挡在前面,怎想到竟会如此!”听他语间大有惋惜之意,陆无樊回想起那老前辈之言道:“我听那位老前辈说这部剑谱关系到太白掌门和什么天下第一名号,也许……”

“天下第一又如何!”李参行长叹一声:“你师公纵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号,到头还不是因两个不肖之徒身死异乡。”他说“两个不肖之徒”自然也将自己算在其中,“当时周商鸣忽施辣手夺了剑谱,师傅闻声而至,奈何有他伤在身也只夺回半部剑谱。然我受伤甚深,师傅不顾性命运功救我,终散尽内力才勉强保我一命,可师傅却……唉……师傅弥留之际,要我就地将他安葬,说这剑谱就此毁去焉知非福,也不可再寻仇了。这几年我恪守师命,终也没去寻他,可今日忽听你说他被人杀了,这实在是……”说着又不禁长叹。

陆无樊见他一脸寂寥之色,想到荒山中师公的坟冢也不禁感慨。许久,李参行又捧着剑谱道:“这剑法虽厉害,可剑归自然,人若能顺任自然,又何必用剑呢!樊儿,“风雪游仙”与忘机剑法原理相通,那老前辈传你这招虽是权宜之计,可对你来说也是凶险非常。我已将你体内残存的真气化去了,眼下你须勤修内功以复经脉之损,切不在这招上徒费心神。”

他虽这般教导陆无樊,可仍对他能使 “风雪游仙”这招心存疑虑,暗想:“无樊虽得了他人真气,可理应也是使不出这招的。可那位前辈怎知将真气传给六气不齐的樊儿,他仍有可能学会呢?莫非无尘子师祖另有教诲?这真叫人不解。自我练到第二重后,渐觉太白内功乃是从有悟无,真诀中的四重境界,看似是有归于无的过程,可有无相生,是否又真有这四重境界呢?!若能另辟蹊径,也许无樊真可再二十岁前开悟而保得性命呐。”此玄之又玄之事,李参行一时也不能断言,可却知各门各路功夫都没有凭空开悟的,点滴之功必在当下,是以并未与他多言。

陆无樊学这招也只为脱困,眼下目的已成,不能再用这招也全不在意,可想到自己昨日翻看了《忘机剑谱》,又怯生生道:“师傅,徒儿寻你不见,就想去找那矮胖子打听师傅的消息,可我自知功夫不行,昨日便私自翻看了这剑谱,还望师傅恕罪。”李参行温言道:“ 你非是贪图剑法 ,看了也无妨,便与那招‘风雪游仙’一样,现下不可多费心神于此就是了。日后待你功夫有成,介时再好好琢磨吧。”陆无樊忙点头应了。李参行见他欣然答应,全没有对绝世剑法的贪恋之色颇觉欣慰,反之想到周商鸣便觉心绪难平,遂叫陆无樊去自行运气调息。

陆无樊静静退到屋外,章可贞、丁虎忙上前询问其伤势,见他并无大碍这才放心。陆无樊引见丁虎,又问章可贞分别后的情况。章可贞告诉他,他被掳走后几人便去南京寻他,李参行也不知探了几回王府终没找见,甚至连那小郡主几人也没见着。后来听说无极宗齐聚上京,李参行便带着她和完颜娄室赶去上京,姚老头则去给阿骨打的兄长治病。但几人上京空跑一遭无功而返,今日赶回谷中才正巧碰上。陆无樊知她鲜出谷外,这回为了救自己四处奔波感激非常,忙对她道谢,章可贞只笑他见外,又问了他被掳走后的遭遇,陆无樊则啰啰嗦嗦说了半晌。

忽而他对章可贞道:“那日我为了给那丫头止血,割破了你送我的衣衫,可真对不住了。” “这有什么的,破就破了,那衣衫远没这件貂裘暖和呀。”章可贞指着放在桌上的貂裘道。陆无樊疗伤时,章可贞便将剑和貂裘拾了回来。陆无樊忙道:“那可不一样。““衣为暖身之用,又有什么不一样?”章可贞问。陆无樊挠挠头道:“我也说不好,反正是不一样的。”或许是头回有人给他做衣裳这才觉着不同寻常。章可贞见状笑道:“也好,你既瞧得上这旧衣裳,我给你补补就是啦。”陆无樊喜道:“那可有劳啦。”而后几人便准备饭菜,陆无樊元气未复,章可贞便不让他动手。

过了两日,完颜娄室见此间无事便欲东归,正巧这日姚老头也赶回谷中,他见了陆无樊虽也高兴,但听了他这些时日的遭遇,脸色一变立时为其号脉,但觉其经脉受损更甚,便又“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好歹”的乱骂一气,陆无樊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心里却觉暖洋洋的。

那女真人完颜娄室询问族长情况,姚老头说自己无力回天,现下已由阿骨打继任都勃极烈。完颜娄室听闻便向众人辞别,众人知他忧心族内之事便不多留,乃设酒为之践行。

席间说起契丹人欺压女真之事,如今阿骨打新用事必有所动,完颜娄室更豪气大生,誓要向辽人报还此辱。忽而,丁虎上前跪倒道:“请带我一起走。若他日攻辽,我愿为马前卒。”完颜娄室一怔,忙扶起他道:“小朋友你这是为何?”丁虎恨恨道:“辽国那戴王和一众官宦家的贼子害了我姐姐,毁我了眼睛,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前几日他听陆无樊说起来到谷中的女真人意欲抗辽便生投奔之意,此时见正是机会便想随之同去。完颜娄室见丁虎年纪虽幼,可一只独眼中却透着无比坚韧之色,便道:“好!辽人暴虐,你我同雠,既有此志,可与我同去。”

陆无樊瞧在一旁,忙道:“虎子,你不随我南下么?”丁虎闻言,凄然道:“姐也说要同去的。”此言一出,丁兰当日说这话的情形立现陆无樊眼前,怎奈世事无常,他已明丁虎之志便不再相劝。

丁虎想去祭拜姐姐后再随完颜娄室东去,完颜娄室知他此去不知何时能返自然也同意。李参行此番耽搁许久,虽已给家中去过书信,可也想早日南归,一番商议也决定明日带陆无樊南下。

次日,四人向姚老头和章可贞辞行。姚章二人相送至谷口,将这趟出谷所骑的马赠与了陆无樊和丁虎。陆无樊与章可贞约定三年后再随师傅前来看望她和姚爷爷,章可贞则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养伤,而后众人一一做别。

四人下山后直奔温榆河畔,此时黄芦盖雪,四野白茫,河畔新坟更显凄凉。

丁虎、陆无樊来到坟前叩拜,伤中无泪,怨中无言。良久,丁虎凝视孤坟道:“当年读书时,姐姐最喜魏文帝所作的《燕歌行》,我却独爱高常侍的。后来她央求爹谱了曲常常玩习。无奈家道中落,姐又以此养活我,到头却又因此丧命,真是造化弄人。”

陆无樊见他眼眶泛红,不知如何相劝,只听丁虎缓缓又道:“高常侍歌云“能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往昔读来总是心潮澎湃,可现下真要身赴沙场却只为了报仇,真是别有一般难说。无樊,希望终有一日,能同你到江南看看。”

陆无樊似懂非懂,却知丁虎是与自己诀别,想到他此去绝域,兵凶战危,不知能否再见怎不神伤,良久无言,终与他握手道:“一定。”

两个少年并立西风残照,几滴清泪还是不觉而下。怎奈西风吹泪尽,穷途别复别,二人终一挥手,各奔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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