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马倌，另外四位，分别是什么人？”我声线同寻常无异，就像在问与我不相干的东西。
格鲁导师有些累了，他的眼皮往下落了些，皱褶间，诉说着他的疲倦。
“另外四位……都发给了不同的刺客，那几位，都是顶级的好手，跟你可不一样，老实说，或许今夜，或许明晚，四位嫌疑人，就人头落地了。”他站起身来，把卷宗处能看见的明火都吹熄灭，只留下手中一盏。
我的心提起来了。
想解开谜团，想知道心中追寻的疑问，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每一个嫌疑人，都可能告诉我事实真相。
我猛地站起来，拔腿就想去拿答案。
卷宗。
那伽的卷宗，会写清楚四位嫌疑人姓名。
但……
“我说，老师，大胡子……就让他这样吗？不会生病吗？”我面上不能显露分毫。
“没事的，烈酒能御寒，倒是你，总是不好好睡觉，小心染上疟疾……”他擎着灯盏，缓缓下楼梯去。
“刺客是没法睡好觉的……”我试图向他解释，“可大胡子……”
我总得寻个，留下来翻阅卷宗的理由和借口。
“我的孩子。”格鲁导师在即将消失在楼梯口的时候，忽然扭过了头，一片黑暗中，唯独他面色有光，看起来既神圣，又恐怖骇人。
刺客喜欢夜色。
我畏惧他此际的光明。
“你要注意，有时候，为了掩饰你的起疑，在听见某些难以置信消息的时候，你喜欢装作平静……但大部分的正常人，惊涛骇浪才是最不叫人疑心的反应。”
我心下冰凉，既被他点醒，又被他的智慧，给惊出满头大汗。
还好，夜晚的风，比我心还要冰冷。
它吹拂过我额上汗珠，暂时冰冻了我那刻畏惧的心。
我冷静下来，去翻卷宗。
时间不等人。
我动作那么快，甚至不惜将那卷纸带出图书馆，但还是慢了。
第一位嫌疑人，是端红酒的女仆，艾瑞尔。
能排第一，组织给出的理由有两个。
一是，当时五人中，她距离莱顿大人最近。
二是，她出了名的美貌。
……这都是什么不靠谱的分析！
如果美貌是个错误，莉莉娅，我敢保证，你这辈子也对不了！
我赶到的时候，她倒在血泊中，人首分离。
根据血液凝固情况以及色泽变化，距离她死亡，应该过去不少时间了。
至今没被人发现，大概是因为在夜里，帝都的人们，都在静谧安睡中。
或许等到天明，起床最早那个，就会发出一声尖叫，而后帝都多一桩奇闻，仅此而已。
没有真相，也没有回答。
我敢保证，负责这片区域的巡逻队长甚至连替她立案都不会。
那伽要杀的人，都是由帝国最高权限者确认过的。
谁敢来查？
我没在这里耽搁太久，见到人死，当场掉头，赶去第二位嫌疑人处。
不过说实话，莉莉娅，艾瑞尔死相那样惨烈，我仍是窥见了她那张，绝美容颜。
估计还不如生前十分之一。
但确实称得上美艳了。
这样长相的人，竟只是个女仆……好吧，我承认组织的怀疑很有道理。
至于她的死，我知道是谁干的。
组织里喜好砍头的刺客不多，评为优等的更少。
安德鲁苏就是其中一个。
他是个，我十分讨厌的家伙。
这样卑劣性情的人，莉莉娅你不需要认识。
第二位嫌疑人，是个有名的大人物。
不止在帝都有名，乃至整个帝国，都拥有相当大的名气。
是一位学者。
也是帝都大学地亚学院的创办人，森门罗。
在那七年训练生涯中，那伽曾请过他来，为我们讲授一些心理学内容……
老实说，那门课，我修得很不错。
我想，森门罗老师，或许还记得我。
他大概不会忘记，曾当众夸我，说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初学者。
只是不知他会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所教过的弟子，会举起屠刀，向他而来。
怀中卷轴温热，一如我此际，因为长时间奔跑，而跳动的心。
地亚学院就在前方，黑夜中，用帝国文字写就的校名，镌刻在石碑上，看不真切，只觉得像一座静默无言的墓碑。
身后整座学院，就是墓堆。
这，就是所谓的帝都大学。
帝都大学不是一个具体学校名。
它是一项荣誉。
由教会和政府认可，赐予，对帝国做出巨大贡献的学院。
没有年限，也并非永恒。
但凡能得到这项荣誉的学院，无一不被人尊敬、崇拜。
夜色沉沉，学院门口漆黑一片。
我放到极低的脚步声，仍显得格外响亮。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前方，这造型古朴的学院，看起来似乎危机重重。
直觉。
我犹豫了。
等我停下脚步，连脚步声都没后，天地间真的陷入一片死寂。
“咻——”
是利箭破空声！
我想都不想，转身往左后方遁去。
动作有多快？
能不能来得及？
我不清楚。
莉莉娅，那瞬间，我只求你佑我。
谢你。
那短箭，射向的是右侧！
斜斜插入路中，锐不可当。
“嘿！小鬼！”一个极其令人厌恶的声音从高大石碑后传来，他说，“反应挺快嘛！”
“安德鲁苏！”我听见我咬牙切齿声音。
一个身影从石碑后绕出来，那人生得瘦骨嶙峋，矮小异常，就像……就像……就像我幼年时给你诵读故事里的，加索尔人。
你还记得吗？莉莉娅，就是浑身长毛，个头五十厘米来高的矮人族。
喏，当前这人就差不多长那样。
记住这个长相！
如果你在深夜，见到这人爬上你的墙头，一定不要犹豫，扭头就跑！
这人，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他比死神还要可怕！
“是我是我是我……”他从地上用力拔出短箭，惯性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看起来滑稽至极。
但我没有笑。
加索尔人是个活在传说中的种族。
据说他们十分记仇。
我不保证安德鲁苏来自那里，但他真的很记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