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这么说，戴哥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他睨了一眼易哥，颇为得意地问我：“现在知道他不如我了吧？”
“他确实不如你。”我坦诚相告。也许是我的错觉，隔着大老远，我好像都能听见易哥把骨头捏得咔咔响。
“算你识相。”戴哥右手持枪，左手向我微微张开：“来，到老子怀里来。”
“不如你笨。”我接着说。
戴哥脸上张扬的笑容顿时僵住，然后在我们面前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川剧变脸。
“你母亲去世后，你把她的遗物放回家，从此再也没回过那间屋子。你觉得人都走了，那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再回去只是徒增烦恼。所以，你错过了母亲留给你的一些重要的东西。”
“你说什么？”戴哥大怒，提起枪对准了我：“你去我家了？”
“你先别急着开枪，听我说完。”我将抱在怀中的东西亮了出来，那是一顶手织的帽子。帽子的款式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和朴素，摸起来却相当暖和柔软。
“你对它还有印象吗？这是你母亲为你织的。不过还没有完全织好，她就不幸离开了你。”
戴哥紧紧盯着它，眼中哀恸和怒火并显：“你要用她的遗物来要挟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在帽子的夹层里面找到了一封信，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我拿出那封信，展示给戴哥看。“你母亲早就猜到你给她治病的钱并不是跟着大老板赚到的，而是通过一些不正当手段得到的。于是她悄悄给你写了一封信，希望你在她去世后能就此停手，好好去过你接下来的人生。”
我朝戴哥的方向走了几步，将帽子和信都放在地上，举起双手退回来。戴哥一边警戒着易哥与阚姐，一边走上前拿起帽子和信。他单手展开信，就着月光，仔细读了起来。
那封信内容如下：
阿科，我的好孩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很庆幸，自己终于不会再给你添负担了。以前你还小，妈总是放心不下你。现在你长大了，妈可以安心地走了。
妈没什么本事，没能给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委屈你吃了那么多苦。小时候你经常红着眼眶回家，妈问你，你说是揉眼睛揉的。可妈知道，那是别人欺负了你。妈帮不了你，只能劝你忍一忍，别理他们。
之后听说你在外头跟人打架，妈狠狠训了你一顿。你不服气，跑出去了。妈明白你心里有气，但妈妈担心你受伤，也担心万一打出了什么事，会害你一辈子。
后来你渐渐长大了，妈也管不住你了。你告诉妈妈你在工厂里帮人干活，能赚一些钱。可你回来的时候总穿长袖长裤，把身上遮得严严实实，还经常一身烟味和酒味。妈担心你又去跟人打架受了伤，或者和什么地痞流氓混在了一起。可是问起你，你总是糊弄过去。妈只好安慰自己，阿科一直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妈妈相信你有分寸。
但是前段时间，有一天你突然跟我说，你跟着工厂老板做生意，赚了一笔钱，要送我去大医院治病。我还不相信，以为你是在跟妈妈开玩笑，结果你真的安排妈妈住进了医院，还找了很好的大夫来看病。那些钱加在一起，可真不是个小数目。除非运气特别特别好，否则想要在短时间内赚到，妈觉得这不太可能。
阿科，妈一直教育你，要本本分分做人，千万不能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妈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你好好的，妈在天上也就放心了。
不过妈也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妈妈，有什么事情，你可能咬咬牙就去做了。妈也不好责怪你，毕竟都是我这个没用的人，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妈只希望，现在妈妈走了，你能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至于过去那些事，答应妈妈，不要再去做了，好吗？
妈多希望能看着你长大，看着你结婚生子，看着你慢慢变得比妈妈现在还要老，你肯定会比妈妈多活很多年。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注意别着凉了。你从小就容易受凉头疼，妈给你新织了顶帽子。妈走了，你不要太记挂妈妈。
XXXX年X月X日
妈妈留
戴哥的手死死捏着信纸，用力到仿佛要把它掐进肉里去。他抬头看我，眼神就像被撕咬的狼：“你TM现在来告诉我这些，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越是气急，我越能感觉到他的内心在动摇。
“这封信虽然到得迟了点，但你现在收手还不算晚。”我柔声劝慰他。
“你懂个屁！”他吼道。“你以为我妈在的时候没说过这些话？她当了一辈子老好人，结果呢？被自己狗都不如的老公给踹了，生那么多年病也没个人肯搭把手。当时我要不出去做票大的，谁能给她钱去治病？你给吗？”
我叹了口气：“你那时确实是形势所迫，我暂时不评判什么。但事情都过去了，你母亲希望你朝前看。毕竟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你一直是母亲最最心疼的好孩子。”
戴哥仰天大笑，笑声中却无一丝快意，而是又痛又恼：“哈哈，她人都没了，说那些话又有什么用？老子爱怎么活怎么活，爱杀人就杀人，爱和几个女人**就和几个女人**，你管得了老子吗？”
我摇摇头，心知随着母亲的离去，戴哥心中最后一丝底线也消失了。我不再劝他，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记得你母亲的床底下，有一个上锁的木箱子吗？”
他停止大笑，恶狠狠瞪着我：“你还动了箱子？”
“那个箱子里放了一些银首饰，可能是你母亲最贵重的财产。在首饰上面，你母亲留了一张纸条。我想那是她在医院治疗的时候，偷偷跑回家放进箱子的。你想不想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
我从本子中取出纸条，向前几步放在地上，拿笔压好后又退回来。戴哥再一次上前捡起纸条。在他展开纸条的同时，我说：“这些话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而是她对那些可能被你伤害过的人说的。”
纸条内容如下：
我知道我儿子能拿出一大笔钱，肯定是他从别人的口袋里掏的。各位好心人，实在对不住你们。我这里还有几样首饰，你们都拿去吧。要是钱不够，我先在这里替我儿子给各位陪不是了。求你们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攒钱慢慢还。
“你母亲以为你是通过诈骗或者其他手段赚的钱，日后会有上当受骗的人追上门来要债。她希望能用自己珍藏的银首饰来弥补对方，同时也是为你求情。”
我望着戴哥的眼睛：“你说，她要是知道你赚的钱上沾着血，她会拿什么来替你偿还对方呢？”
戴哥双目圆睁，肩膀颤抖。他嘶吼了一声，接着不停猛按扳机，枪口却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地面。子弹撞击土地，迸发出火光和连声巨响。在短暂的光亮中，我看到戴哥左手紧紧握着纸条、信和帽子。那帽子的款式老土，和戴哥之前的满身潮牌一点也不搭。但他却始终没有松手，如同握住了全世界的爱与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