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于微光之下分花拂柳,绕池穿亭,到了后院门口。
殷天锦示意众人噤声,侧耳聆听了一阵子,轻轻启开后门,猫腰跨出,伏在草从之中四处探望,确定无人之后,向身后的同伴们轻招手。
众人相继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殷天锦扶着朱夫人当先而行,走上荒草漫漫的小径。
山风呼呼,林叶飒飒,此起彼伏的长草丛若黑海翻腾。
沈凌霄走在最后,反手关上院门,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执着带鞘的长剑,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边眼耳并用的警戒着。
女人大都怕蛇,淑贞自然也不例外。
她总觉得,脚下的乱草丛中到处是蛇,所以每踏一步,均头皮发麻,感觉乃是冒着群蛇噬咬之险。
惊惧不已的淑贞忽然绊着一块石头,踉跄前窜,不禁“啊”的一声惊呼出声。
沈凌霄手中剑鞘疾伸而出,正好托住她的腋下,方才令她不致摔倒。
众人惊魂甫定,忽闻庄前方向隐隐传来呼喝声及打斗之声,知是贞观掌门他们已然出手吸引敌人,齐均吁了一口气。
“抓住剑鞘!”沈凌霄轻声道。
淑贞定了定神,便紧紧抓稳剑鞘,在沈凌霄的半托半推之下,总算没有掉队。
众人终于有惊无险的爬至半山。
朱夫人指着西北面的坡道,轻声道:“咱们从这边下去!”
光线既暗,又有丛林掩身,敌人倒难以察觉。众人加快脚步,没多久便下了那道斜坡。
“唧唧”的蟋蟀唱鸣声中,眼前是一条亮闪闪的小河,小河畔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的向两头延伸而去。
“朝这边走!”朱夫人当先而行,领着众人向北面而行。
瑞儿早已困倦不堪,沉沉睡去。沈凌霄一边留意着脚下的道路,一边尽量走得平稳一些,生怕惊醒了梦中的孩子。
行了约莫二三里地,众人见并无追敌,齐均放下心来,长吁了一口气。
“啊!——”
蓦然,方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直将众人吓得心惊肉跳。
“娘,您怎么啦?”方义和方茹忙扶着她,惊惶的询问着。
“好疼呀——”方夫人疼得牙关直打颤。
殷天锦忙回身晃亮火熠子查看,但见她双手捧着心口,满头满额的冷汗,面色煞白,双眼迷离,浑身软绵绵地摇摇欲坠,当下忙用力掐住她的人中。
在众人的轻声呼唤声中,过了良久,方夫人方始幽幽醒转。
方夫人定了定神,忽然神色变,泪水滚滚而下,紧紧抓住一双儿女之手,嘶声痛哭道:“你们的爹爹和舅舅……都死啦!……他们死得好惨呐!……呜呜,他们在奈何桥上,提着自己血淋淋的人头……在望着我!呜呜,还在不停地流泪呀!……呜呜……”
这一席话,直将众人惊得毛骨悚然。
方茹一边轻拍着母亲的脸颊,一边哽咽着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娘,你刚才昏过去了,一定是做噩梦啦!”
众人忙均围上前来安慰。过了好一阵子,方夫人方才慢慢止了悲泣,站起身来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还在不停地轻擦着腮边的泪痕。
铜山西崩,洛钟东应。
方夫人昏厥之际,正是方类聚和白羽丧命之时。
亲人之间的气血,乃是相通相感的。所以不仅方夫人心痛如绞,方义和方茹兄妹俩亦感莫名的心酸,心头堵得慌。
复行出里许,地势渐高,众人身侧是一大片黑黢黢的竹林,在清冷的夜风之下,发出沙沙的轻响。
上得坡顶,一座翠竹环绕的庄院出现在眼前,庄门之前悬着两串红灯笼,灯笼之上乃是大大的“段”字,于暗夜之中分外显眼。
“到啦!”朱夫人迈步上了门前的石阶,伸手轻叩门环。
“谁呀?”庄内传出一声苍老而困倦的语声。
“段伯,是我,朱夫人!请开门!”
“谁?……朱夫人?……哦,真是您的声音哩!”段伯清醒过来,热情地道:“朱夫人,请稍等,老奴马上就来开门!”
“呀”的一声,大门左侧的门扇开了尺许,一个苍老的面孔探出,忽见门口黑压压的全是人,吓了一大跳。
“段伯请别紧张!都是自己人!”朱夫人微笑道:“快去禀报你们庄主,就说我有要事,要请他帮忙!”
一名微胖的中年汉子边系袍带边匆匆迎上来,口中叫嚷着:“段某不知朱夫人一行驾临寒舍,怠慢啦!怠慢啦!尚请恕罪!”
话音未落,已到得门口,肃手恭请众人入庄。
此人自然就是段庄主了。
朱夫人含泪将樱桃山庄的情形及自己一行人的来意简要地告知了他。段庄主闻言大急,抄了兵刃,便欲带上家丁立刻赶去相助。
殷天锦忙制止,说是那帮敌人不仅人多势众,而且个个武功高强,兼且身怀歹毒暗器,而他的家丁们想必均功夫平平,真若去了,能否帮得上什么忙不好说,反倒有白送性命之虞。
朱夫人亦劝道:“是呀,我家老爷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再三嘱咐奴家,一定要转告庄主您:敌人心狠手辣,切不可前去相助,以免迁祸与贵庄。只要庄主肯提供马匹给咱们,便已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厚报!”
当下,段庄主命人备了马,亲送朱夫人一行上路,并说:“你们就放心得走吧!等天一亮,段某便去衙门报案,让官府之人来收拾那帮强盗去!”
沈凌霄将瑞儿抱在怀中,单手控着马缰行在最后。因朱夫人和淑贞均不惯骑马,所以骑得甚慢。于是众人便均放缓速度,行了约莫半个来时辰,方才驰出十来里地。
沈凌霄忽然纵马赶上殷天锦,将怀中熟睡的瑞儿递给他,低声道:“殷师兄,抱好孩子!”
殷天锦一愣,接过瑞儿来,狐疑得望着他。
沈凌霄解释道:“我得赶回去!保护他们的重任,就交给你啦!”
余人闻言,齐均勒停坐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敌人人多势众,我得赶回去帮忙!”沈凌霄似乎早就有了这个打算。“敌人并未觉察到咱们已然逃走,一时还不会追来的,所以……如今并不算危险。”
“那……我也回去罢!”殷天锦迟疑片刻,沉声道。
“不行!”沈凌霄坚决摇首。“殷师兄,万一前路之上真还有什么危险,谁来保护他们?”
“这?……沈师弟,要不这样:你留下,我回去。”殷天锦提议。
“呵呵,殷师兄,你就别跟我争啦!”沈凌霄哪会给他机会,掉转马头,足尖一夹马腹催马便行,转身抱拳道:“那我先回去啦!一路之上多多保重!咱们汉州再见!”
朱夫人和淑贞均不会武功,今见沈凌霄在半路之上丢下自己,虽说敌人并未追来,可一想到黑漆漆的漫漫前路又少了一名高手保护,心头之恐慌便更盛了。
余下四人亦或多或少有类似的感觉,所以均紧张起来。
当下,由方夫人打头,方义抱着瑞儿行在中间,殷天锦则在最后,一路之上小心翼翼,往汉州方向进发。
得得——
长发飘飘,衣衫猎猎。
深蓝色的夜空之中,孤寂的月儿躲在轻纱似的浮云之后,羞怯怯地偷窥着大道上那纵马飞驰的沈凌霄。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早知月宫是如廝的寂寞,即便人世间再艰难,再困苦,嫦娥姐姐应当也不会去偷羿哥哥的仙药奔月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