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间一时就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嘴笨的自然不会说话,嘴巧的也看出来了,这家子婆婆是个厉害的,儿媳妇也不是个好惹的。他们就算是亲戚,说到底也就是个外人,这种家务事还是躲远点比较好,因此没一个人开口的。
就在这时,葛君波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阮惠婷就说道:“你还好意思嫌我妈给的改口费少了,你怎么不说你彩礼要了三万呢?不要说就你们这个千岛县,你整个瀛洲市去打听打听,谁家彩礼有狮子大开口要到三万的,你是镶金的还是镀银的啊?有本事你彩礼只要一万八千的,我保证我妈给的改口费不少于一千,怎么样,要不要换一下?”
阮惠婷眯了眯眼睛,根本就不理睬葛君波,反而看向葛俊成问道:“我问你家要彩礼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中间别是有什么猫腻吧。正好,今天两家人都在这里,要不你仔细说说,我是何时何地,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开口要这三万的彩礼的?你们又是用什么方式给我的?现金?支票?还是转账啊?有见证人吗?或者银行转账记录也行,都拿出来看看。别说什么家务事不家务事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家里人就更要把账算清楚了,不然好好的亲情,被这钱不钱的给毁了,你说多不划算,是吧?”
阮惠婷说着,目光在酒席上逡巡了一遍,最后才落到葛俊成的身上。葛俊成真的是头疼了,按说阮惠婷要的这三万元钱,非要说是彩礼其实也说得过去。但是坏就坏在,她没给娘家,而是自己拿去买了户口了。而这买来的户口,虽然对于阮惠婷找工作也是有好处的,但主要还是考虑到以后小孩子的户口问题,所以要说不算是彩礼也说得过去。毕竟,阮惠婷是农村户口,这一点一直以来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没瞒没藏。既然跟她结婚了,那么她的户口牵涉到了孩子以后的户口问题,婆家出钱给解决一下,也是应该的。
本来这种事情,两家人自己心知肚明就可以了。谁知道葛君波这个笨蛋,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件事给提了出来。这下被她弄得不上不下的,除了给别人当笑话聊天以外,对他们可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所以葛俊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不是彩礼,那就直接自己家里人杠上了,说是彩礼,他也怕阮惠婷直接把买户口的收据给拍在桌子上。
这个女人他算是看清楚了,从来就不按常理出牌。她愿意给你面子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给你圆得溜光水滑的,她要是不想给你面子了,能把你里子一起扒下来。所以他只好恼火地瞪了葛君波一眼,然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葛母。
葛母原本是想借着女儿闹一闹,给阮惠婷一个下马威的。谁知道阮惠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这才明白,好面子的儿子找的儿媳妇,果然是一个完全不把里子面子当回事的人。葛俊成一开始提醒她的时候,她还以为儿子是有了小家庭,生了私心在哄着她呢,也没怎么当回事。可是这个时候再看到儿子求助的目光,她就不能不想到阮惠婷在瀛洲市家里的表现,不觉暗暗叫苦,看起来这个女人就是个泼辣货,不乐意了大概连结婚不结婚都不会顾及的,她只好站出来打圆场了。
“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什么彩礼不彩礼的。我们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时兴彩礼的说法了是不是?”葛母用湿巾擦了擦嘴,看了女儿一眼,佯怒道,“你也是,一个小姑娘,对自己哥哥的婚事指手画脚的,你自己说,像不像样子?就算你嫂子啥都不是,你哥喜欢了,你哥愿意跟她结婚,她就是你嫂子,你就得尊重她。别以为自己上了一个大学就了不起,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好好吃你的饭,嘴巴空着就多嚼几下,比胡言乱语好多了。”
看着葛母四两拨千斤地避开了彩礼的问题,阮惠婷却是不依不饶,似笑非笑地看着葛君波说道:“那行嘛,既然长辈开口了,我也不好多说,我就问一句,我到底有没有收彩礼,你们谁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啊?不要太复杂的,就说收了还是没收就好,谁来说啊。”
葛俊成有些火大了,将筷子重重一放,正要开口,阮母抢先将一筷子海蜇夹到了阮惠婷碗里,笑着说道:“小囡你尝尝,这个海蜇不错呢,吃着像是三矾海蜇。现在的人啊,做事情都不讲诚信了,市场上好多卖海蜇的,说自己的是三矾海蜇,可是我买了几次,感觉都是二矾的,味道完全不一样。这个倒像是三矾的,你尝尝看,挺不错的。”
“这家酒店是阿成定的,老板是阿成的朋友,肯定不会拿次品货充数的。”葛母见阮母主动想要岔开话题,哪能不配合?于是顺着她的话,赶紧说道,“你们也都尝尝,我在千岛县也有二三十年了,这千岛县啊,地方不大,交通不便,出产不多,真没啥好的。就这海鲜啊,不吹牛地说,全国第一都排得上。”说着,还看着阮父说道,“小囡爸,我听说你代理了贝壳沙滩的开发?依我说啊,你们这千岛县开发什么沙滩啊,要开发海鲜大餐才对。同样的海鲜,宁波也好,台州也罢,这口味就是不如千岛县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
葛母说这个话的时候,阮母就一个劲儿朝阮惠婷使眼色,阮惠婧也在桌子底下踩她的脚,阮惠婷这才算是息事宁人,不再说话了。葛君波也在葛俊成严厉的目光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吃菜,不跳了。而关于改口的事情,也就在这样的尴尬中,不了了之,没人再提了。
不过这么一闹,也算是让葛母看到了阮惠婷的真面目,对她有了点避而远之。这餐饭以后,葛母的电话也少了许多,也没再提阮惠婷坐月子的事情。阮惠婷也不在意,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她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把自己的新房子装修起来。
是的没错,正月十五刚过,徐经理就打电话给她,通知她可以收房了。同时也告诉她,自己要去省城做开发,回千岛县就是做个交接,最多一个月就离开了。让她要做房产证就动作快一点,这样万一房产证上的名字要做什么改变,他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至于什么原因要走,徐经理没说,阮惠婷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多问什么。
但是让阮惠婷为难的是,房产证做在谁的名下?她不想做在自己名下,八年以后产权就夫妻共有了,凭什么啊。虽然葛俊成也有一套房子,八年后也会成为夫妻共有财产,也说不上她就吃亏了,可阮惠婷就是不想让葛俊成占到半分便宜。
做在阮惠婧名下也不合适,理由跟自己的一样,她相信阮惠婧也不愿意让章成明占便宜。做到阮父阮母名下,阮父是没有问题,但是阮母很有可能将这套房子给了阮平庄。一来阮平庄有姚惠女这个无往不利的收割机,二来阮平杰对于家里的财产之争完全不感兴趣。
那么干脆做到阮平杰的名下?阮惠婷眼睛一亮,随即约了阮惠婧,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阮惠婧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智商在线了,反问她:“那这里我们以后要来住吗?如果来住的话,就千岛县这么一个一屁天下响的地方,你觉得是能瞒得住葛俊成,还是能瞒得住姚惠女啊?瞒不住的话,你要怎么说?阮平杰借给咱俩住的?为什么啊?而且这个房子在阮平杰名下,阿爹阿姆也是有资格来住的。到时候姚惠女说让阿爹阿姆过来住,你要怎么应付?咱俩还能回头住到岗下村去?”
阮惠婷眨了眨眼睛,仔细想了想,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是连阮平杰的名下都不能放,那还能怎么办?还能放外人名下啊?
“你问问徐经理,做产权证有没有时间规定。譬如说,拿到房子以后,是不是必须要在几个月,或者一二年内做出来的。”阮惠婧皱了皱眉头说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这下轮到阮惠婷不解了。
“是的话那没办法了,只好先做你的名字,到时候看看再说了。不是的话先别做房产证,等个四五年,等你儿子大一点了,放到他的名下吧。”
“四五年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呢,能做房产证?”阮惠婷目瞪口呆。
阮惠婧迟疑了一下,说道:“应该可以,或者我再去问问仔细点?反正不管怎么说,房子先收了。只是装修要怎么办?我也不会弄,要不等你生下孩子再说吧。”
“你去问谁啊?”
“黄局长呗。对了,现在不能叫黄局长了,要叫黄副总了。”阮惠婧坦然说道,“他现在是安厦房地产公司的副总,手头正负责省城新区望江新苑小区的开发项目。听说这个项目的占地面积足有三百多亩呢。对了小囡,三百多亩有多少平米啊?”
“二十万平米左右吧。”见阮惠婧皱着眉头没出声,阮惠婷大概心算了一下,继续说道,“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海礁镇这么大。”
阮惠婧还是没有概念,一挥手说道:“算了,不想了,反正就是很大。里面有别墅区,有小高层,还有高层,都是三十层楼以上的。”说到这里,羞涩一笑,“黄副总问我了,是想要小高层还是电梯房,他说别墅暂时买不起,买个商品房先过渡一下。”
阮惠婷看着阮惠婧,突然对眼下这套房子没了任何期待。省城的小高层,电梯房,是不是买了就可以在省城落户了?如果这样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阮惠婧从此以后就是城里人了,还是省城的人了?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阮惠婷的心里慢慢漾开,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或者还有一点酸意和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