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连过三重门洞,降下速度进入月城,有一队闲下来无所事事的军士临时起意,想把他拦下来。
天色还没亮透,在荒野游荡的死灵种依然活跃。
这个时候出城,很危险。
除了游骑兵,这些常年驻守南门的军士几乎从没见过有人这么早出城。
罗南显然不是游骑兵。
游骑兵有统一的制服、护甲和徽记,都是连队作战,同进同出。
罗南单枪匹马,行迹实在可疑。
几个无聊的军士觉得很有必要拦下来盘查一番。
关键时刻,有个刚从青训营毕业的新兵认出了罗南。他在他们惹祸上身之前及时制止了他们。
月城是守夜的前线战场。
灯火通明。
怪物退走之后,后勤编队领着轮值服役的市民进场。
有的忙着移除地刺;
有的负责锁死位于明处的机括,以免误触发,危害行人;
还有的在清扫战场……
然而今天的月城格外干净,一具死灵精怪的尸壳也没有。
罗南感到很疑惑。
这时。
扎古和嘉西亚到了他左右。
他们兄妹两个座下的高头大马毛色纯黑,胸阔背短,身材匀称,比“山楂”稍微高一点,气宇轩昂,不会相马的人也能看出它们是上等货色。
嘉西亚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镔铁长棍。
看起来就很沉重。
简单打了声招呼,三人骑着马并排同行,缓缓穿过闸楼下的隧道。
“地上和墙上,居然一点新鲜的血迹都没留下。”
“有点意思。”
“昨晚上我就觉得很奇怪,北城那边安静得很,我还以为那些没心没肺的鬼东西学会攀岩,学会蹚水过河,去了西门和南门搞事情。”
“莫非……莫非它们开了窍,打算今年留在山里过冬,不出来折腾了?”
扎古边走边说。
罗南和嘉西亚没有心情接他的话茬。
两人抢先一步走出隧道,看到门口只有零星几具人形尸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汽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鼻子。
往日一夜交战,城门前堆积的骸骨常常要耗费一两个小时才能清理干净。
扎古骑着马,沿着弧形外墙,到附近查看一番后转了回来,
阴阳怪气地说:“难怪守夜的勇士们悠闲得很,一个个像家里有喜事似的乐呵。敢情他们啥都没干,在这里空守了一个晚上。要是天天这样,还不闲出个鸟来。”
扎古的话恰巧被一个提着黄扬硬木弓的南城少女听了去。
少女把手伸进嘴里,吹响口哨,纠集附近十来个战友,一起围了过来,拦住罗南三人的去路,气势汹汹。
约莫十五六岁的南城少女指责扎古说话轻率放肆,对守备兵团大不敬,要把他拉下马教训一顿,再扭送城关地牢,关押几天,让他好好反省。
扎古面色坦荡无畏,并不认为自己犯了事。
“因为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就把我关地牢?这不是扯蛋嘛。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各位军爷生里来、死里去的,却这么小家子气,一点屁大的玩笑都开不起,至于嘛?”
“随口说说而已……”
少女咬牙切齿重复了一句扎古的话,怒斥道:“那你去死吧!”
其他军士纷纷拔出佩刀。
扎古意识胡闹下去,恐怕真要被抓去蹲地牢,于是决定放低姿态跟少女讲和,准备向南门的守卫们诚心道个歉。
可他就在调整表情时,突然脑子一抽,冲那少女扮了个鬼脸。
一众军士顿时被气得炸毛。
扎古见势不妙,骑着大黑马左冲右突,打散他们的围堵圈,抓住空档,一溜烟地冲向前方吊桥。
大黑马体格健壮,爆发力十分惊人。
在场的军士都没有备马,仅凭两条腿,不可能追上扎古,把他拿下问罪。
少女不甘心就这样放过扎古。
她决定废掉扎古一条胳膊,趁他还没有被雾霭笼罩。
“都闪开!!”
少女喝退挡路的战友,搭箭弯弦,摒住呼吸,在极短的时间内预判扎古的走位,锁定他的后肩连射三箭。
三支羽箭紧跟着扎古扎进浓雾,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射中了吗?
因为罗南和嘉西亚的无动于衷,对自己的箭术引以为傲的少女皱起眉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是她从自己父亲手里继承到这把祖传的黄杨硬木弓以后从未有过的事。
听力灵敏的军士竖起了耳朵。
他们迟迟没有听见利箭入肉、令人振奋的凄惨叫喊。
却听到一声欢畅痛快的呻 吟。
这声呻 吟穿透云雾,带着满满的嘲讽,在山间回荡。
少女面红耳赤。
她望见了扎古在随风翻卷的迷雾中握着三支羽箭向自己挥手显摆的一幕。
“准头不错!”
“差点要了哥哥的命。”
“小妹妹,你要是还惦记着哥哥的这条胳膊,那就换一张威力更强的弓,回家好好练个几年。”
“没错,就是你旁边那个骑着枣红马的呆瓜背着的那种弓。”
“哥哥等你长大……”
呻吟消逝后,扎古骚话连篇,没完没了的在少女心口补刀,声音忽左忽右,让人拿不准方位。
“那个人脑子有毛病。”面对愤怒的军士,嘉西亚苦笑着跟扎古撇清关系,“我跟他不是很熟。”
“我是你亲哥啊!”扎古在雾里大声呐喊。
“不是一个妈生的。”嘉西亚一本正经地向军士们解释。
进了月城就绷着脸的罗南这时开了口,语气凝重地说:“尸鬼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夜晚。”
嘉西亚好奇地问:“你发现了什么?”
罗南摇了摇头,喃喃地说:“我找不到尸鬼转性的理由。它们没来进犯临水集,那它们……会去哪里?”
与罗南对视一眼,嘉西亚意识到罗南心里其实有了答案。
“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不等罗南反应过来,嘉西亚突然伸出手,用力拍了一下“山楂”的屁股。
受刺激的“山楂”撒腿狂奔,驮着罗南冲向吊桥。
嘉西亚拉扯缰绳调转方向,拍马跟上。
走之前,她不忘回头瞧了一眼南城少女,向她投以激励的目光。
这个少女叫嚣着要剁了扎古。
但被认出罗南三人身份的两个战友死死拖住,不让追出去。
城楼上。
最高处。
有个身形高挑曼妙的女子不动声色地站在一处翘起的檐角,居高临下,远隔两三百米,望着罗南和嘉西亚紧跟扎古之后,闯进城外的浓雾里。
这时。
一只渡鸦从灰熊城关指挥所的一扇窗口飞了出去,扑扇着黑色的羽翼,径直飞向西区的总督府。
没过多久。
当不用路灯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各个城区的高塔哨卫同时敲响铜钟,悬挂红色三角旗。
当值的巡防官兵听到钟声,看到高塔上的旗帜,立即清空各自负责的路段。
很快。
城里马蹄声隆隆震天。
全副武装的游骑兵骑着战马离开家门,汇聚成四股汹涌的洪流挺进城关,列队接受指挥官的调遣,在晨曦中奔向郊外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