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陆无樊未曾想到,这三人都不是李参行对手却敢来此,自然是有恃无恐。原来前日萧刚速与龚老头自上京回来便听说陆无樊劫持郡主而逃一事。萧刚速猜想他十有八九是逃回伏凌山找李参行了,便将此事告知萧冰婵。萧冰婵遂命他先行查访,若陆无樊真在伏凌山,便回来禀报于她,她要亲自来拿。
萧刚速领命而去,他自知敌不过李参行,遂带着几人来到山中潜伏窥伺,果见陆无樊在此,更喜的是不见李参行和姚老头。他便派人盯住陆无樊,自己回去复命。如此,今日三人才敢来此,他们知陆无樊乃是谎诈,自然冷笑视之。
陆无樊见三人神色心下一凉,更听那萧刚速得意道:“小贼诓你爷爷么?李参行那厮早被爷爷一杵打碎了狗头,我倒瞧你能叫什么鬼出来!”一言未闭,陆无樊脸上已失血色,直愣愣愣杵在原地。萧刚速只当他吓得丢了魂,更是猖狂笑道:“叫啊!怎么不叫啦?哈哈……”殊不知,陆无樊看似一跟腐朽木桩戳在当下没有丝豪生气,实则心里早已山岳崩颓、翻江倒海!
“宰了他!我要宰了他……”伴着萧刚速刺耳尖笑,此念在陆无樊心中如星火燎原瞬时燃起了焚天业火,忽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箭直射萧刚速,随之真气急吐便要与之拼命,可他业火焚身又怎能气通自然?但盛怒之下哪还想到此处,只是强催真气,心中嘶吼着:“出剑!出剑!出剑啊……”
不知是天地听见了他的哀嚎,还是人欲终胜过了自然,忽地一阵疾风掠过,陆无樊体内真气霎时狂涌,随之剑光乍起。萧刚速还在咧嘴大笑,陡见剑铓耀目,嘴还不及闭上,便觉口中一痛,旋即翻下马去,正是陆无樊暴起一剑刺在他口中。
这一剑带着必杀之念委实狠厉,按说萧刚速当被长剑贯口而过,不过他也是命大,偏巧这剑不偏不倚正点在了他门牙之上,虽他门牙立断,好在顺势翻下马来捡回一命,饶是如此他也被吓得肝胆俱裂,恨不得遁地而逃。
萧刚速跌落马背,坐骑正挡在二人之间可给他喘息之机,然他未及起身,陆无樊已然跃起足踏马首之上,脚下顺势一蹬飞身杀来。他体内真气鼓荡,只一蹬那马便被踏翻在地,他则借力腾起,长剑凌空刺下,但见寒铓一片,三尺方圆内皆是剑影,好似是万箭攒射而来。
萧刚速大骇,双足猛蹬,矮胖的身子瞬时贴着雪地掠出丈许,他这“豹扑”之功也不是白练的,情急用也免被钉在地上。可他双脚还没落地又觉剑风扑面,眨眼间陆无樊长剑已跟到身前。萧刚速这轻功用出身法便到极致,可全凭的是一口气,这下既甩不脱陆无樊,后也休提。不过他也是刀剑滚出来的不乏临敌经验,自知一换气身形立缓,遂憋足气又在地上一蹬,接着向后滑去。这时他手上也不闲着,反手抽出钢杵,待足一着地,两腿微曲踏定生根,双手握杵抡圆了便朝陆无樊迎面劈下。
一杵挥出罡风大盛,开碑裂石不在话下,萧冰婵想要出言喝止也是不及,然见陆无樊竟直直迎上更是心惊肉跳,那日她虽败于陆无樊之手,但交手中也知他功力并不如何深湛,否则又何致赌上一只手掌才能取胜?眼下陆无樊以三尺青锋硬接沉重钢杵,功力若然不及,岂非以卵击石?
二人皆是急招猛攻,兵刃既出再无回旋余地,但见杵作一线黑光,剑化一片白茫,登时撞在一处,随之火光四溅,发出‘铛铛铛铛’密而无隙的金铁之声,却是这一挥之间陆无樊已有十数剑削在杵上。长剑兀自不停白光更盛,而黑杵则顿在半空颤抖不止,被一派剑光裹挟着宛如疾风暴雪中的枯树,颤巍巍几欲摧折。
陆无樊若单凭一剑之力实难抵挡萧刚速一击,可他出剑太快,萧刚速一杵击下,他已攻出十数剑,一剑剑刺出前后相连便阻了萧刚速的攻势,叫人看了也只见白光一片,萧冰蝉暗舒口气,那龚老头则是心惊:“他小小年纪怎能使出裴铁琴的剑法?”当年在白沟河畔他曾亲见裴铁琴剑法,此时再看陆无樊使剑倒觉有七分相似,可细看来又似是而非,虽不解,可心下已有计较,便是此子断不能留,以陆无樊这般年纪能使出此等剑法,他可不想叫南朝武林再出个裴铁琴般的人物。
不过他知萧冰蝉无心致其死命,自己出手恐开罪于她,便对萧刚速道:“迫其不能进身,以你内力、兵刃足可震飞他手中长剑。”萧刚速一击不成,反被疾风暴雪般的招式压得难以动弹正不知如何应对,听得龚老头指点,当下挥动钢杵使出乱披风的打法护住身前。
而陆无樊听说师傅身死杀心大盛,全不似与萧冰婵交手时还有一丝犹豫,真气流转,只觉天寒、气寒、心也寒,好似心神万物都已冷到极处,更平添“风雪游仙”的威势。可他怒火焚中,为欲所控,难顺自然,业火炙着寒心,因而每剑刺出五内皆如冰火交攻一般痛苦非常。然他只想将萧刚速毙了,何等苦楚也全然不顾,只挥剑猛攻。一时间狂风四起,雪浪翻飞,但闻长剑与钢杵相交所发出的‘铛铛……’之声不绝回荡谷中。
剑光之下,萧刚速连叫苦的功夫也没有,百十斤的钢杵使将开来声势不小,可却做不到无间无隙,每挥上一杵难免挨上几剑,不多时已满身伤口,浑如血人。好在钢杵势猛,也迫得陆无樊无法进身,这才伤不致命。可叫他更为心惊的是,有时明明挡下了剑击,可一股寒气还能在身上开个口子,便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想着非得有精钢伞一类的兵器才能挡下这般攻势,暗叹自己何必逞口舌之快,反惹到了瘟神。不多时,他渐觉周身寒气逼人,掌中钢杵愈使愈沉,心知如此下去自己纵然不被戳上几个透明窟窿,也得累死当下,不由叫道:“我没杀,没杀你师傅啊……”
陆无樊此时已忘身归剑,声不入耳,目不两视,哪听他哀求只想将他毙了。一旁龚老头眼见萧刚速不敌,暗想:“如此招式便是我也抵挡不住啊,须得先下手为强。”袖中一抖,手中已握着一柄黑森森的匕首。萧冰婵瞥见,知他罕用兵刃,匕首一出只为取人性命,急叫:“不可杀他!”可龚老头心知此时不动手萧刚速便是榜样,只道:“这小子杀红了眼,留他恐于郡主不利。”不待说完已飞身下马,朝陆无樊背后刺去。
见龚老头不听令,萧冰蝉倒吸凉气,拔剑出鞘欲要上前阻拦,可龚老头身法更快,眨眼间匕首已堪堪刺到陆无樊后心。便在萧冰蝉惊呼声中,忽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登时将匕首挑开,而这时陆无樊也击飞了萧刚速的钢杵,一剑刺向他心窝。
而这忽来的一剑,反掠过来粘住了陆无樊的长剑,势如水中漩涡般来回拉扯才将陆无樊这一剑带开,刺在了雪中。陆无樊大惊,顺势瞧向用剑之人,不由颤声道:“师傅……”
来人正是李参行,得见师傅无恙,陆无樊心中怒火顿熄,可此消彼长,只觉天地间的寒气与体内真气混成一片,竟不自觉还要出剑,李参行见势急喝道:“无樊,收敛心神,莫为剑所制。”李参行一言当头棒喝,陆无樊体内真气霎时消散,跟着便觉五脏翻腾,说不出的难受,脚下一软便要瘫倒。
李参行忙将他搀住,忽又一人飞奔上前,搭上他的脉,不由急道:“脉象迟数不定,无樊哥哥你怎这般逞强!”这人语间颇有关怀之意正是章可贞,随后那叫完颜娄室的女真人也走到身前。
陆无樊见是章可贞精神稍振,忙问:“姚爷爷呢?”章可贞道:“爷爷去给人治病啦。”陆无樊点点头这才放心。方才萧冰婵与龚老头全心观战,竟没发觉三人进谷,萧冰婵见李参行救下陆无樊心中大石落地,可看见这貌美的小姑娘与陆无樊这般亲密又觉不快,就似当初瞧见自己的“霜月”与陆无樊要好也使她不快一般,遂俏脸凝霜叫道:“喂!你死不了吧。死不了就把马还来。”
她见眼前李参行一脸不豫之色,虽知他并非恃强凌弱之人,可对他难免有所顾忌,这时让陆无樊还马,以示自己是为寻马而来,好叫李参行说不出什么。一旁章可贞却道:“他现下难受得紧,有什么事晚些再说。”萧冰婵哼道:“这是他自找的,若他不抢了我的马去何至于此。我索回自己的东西,还要管强盗难不难受么!”章可贞自幼在谷中长大从未与人红过脸,可听了萧冰婵的话也不禁气道:“你不讲理,本是你们掳了无樊哥哥,怎么反说他的不是?”
陆无樊见几人无恙,只想萧冰婵早些离去,便朝章可贞一摆手示意不必跟她多说,勉力站直,缓了片刻才慢慢走到霜月跟前。他抚了抚马颈像是告别,而后便牵到萧冰婵面前将马缰递给了她。跟着脱下身上貂裘,把那柄剑横在其上也递了过去。
但见剑生寒光足可鉴人,萧刚速的杵上已满是豁口,这剑身却一丝划痕也无。他将这两样东西一并还给萧冰婵,乃是不想再与她有何瓜葛。
萧冰婵瞧着身前之剑却迟迟未接,只叹道:“那日杀虎,你也算出了些力气,这就当是给你的报酬吧。”“大可不必,你还是取回去的好。”陆无樊道。萧冰婵望向他悠悠道:“你我相识一场,这些日子你用这剑斩过虎头,又胁迫过我,就当留个念想吧。若不稀罕,丢了便是。”
“念想?什么念想?”陆无樊捧剑一呆,萧冰婵却已牵马而去,可没走两步她忽又回首道:“咱们就此别过,只望日后永不相见了。”陆无樊闻言一怔,记起这正是那日在城外自己曾跟她说过的话,还未明白她此言何意,萧冰蝉已上马而去。
三人一去,陆无樊终瘫倒在地,李参行忙将他抱到屋内。众人进屋正见丁虎,丁虎说了来历,几人不及寒暄,李参行便查看起陆无樊的伤势。
他方才远见陆无樊出剑时,似是使得那招“风雪游仙”,可戾气太过深重便觉不安,此时探其内息只觉又弱又乱,知他是勉强施为才至如此。他不知陆无樊怎能使出这招,心中疑惑重重,可眼下治伤要紧,便抱着他来到内室,运起《太白六气真诀》助其调气。
二人盘坐床上,李参行将陆无樊周身乱窜的真气疏导归脉,好在那几道真气微弱至极,归拢起来倒不费力。可他觉陆无樊体内还有两道真气四下游走,虽也所剩无几,却是到了阴阳境之象。
他知这不是陆无樊自己修炼而来,必定是有人传功给他,可太白一派中能到炼此境的屈指可数,心中更是不解。陆无樊根基不实,这真气留在体内反无益于日后修炼,李参行便催动真气将那两道气化去。如此,陆无樊才见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