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我认识的老赵！”我听了老赵的自怨自艾，有点愤怒。
“那又怎么样呢……现在的我，已经连成为盛放花朵下无名绿叶的机会都没有了。”老赵说着，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站起身来走到因为返潮而发霉变得黑黄的墙边，伸手撕下了墙上贴着的一张张二手车广告。“以前我心比天高，觉得靠自己努力就能改变一切……现在我认命了，被冥冥中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人可以改变的，我不过是这世上万千平凡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过去对于小曦的付出——无论是跟她分手也好，违法卖车也好，都算是我对她用尽全力的祝福，我不后悔……”
“那……以后你怎么办？”我问。
“还没想好，我一个犯了罪的人又能干些什么呢……”老赵看着门外的街道流露出思索的表情，“先离开这里吧，也许我也是时候彻底抛下心里的执念了。”
第二天，我站在火车站的进站口看着老赵拎着包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不住地失落。
老赵费力地从安检机上拎起自己的行李，刚走几步，就回过头来对我惨然一笑，说道：“栗子，你跟我不同，你有美好的未来，还有那个你喜欢的女孩，记着，别弄丢喽。”
我冲他挥了挥手，不自觉地红了眼圈。
“认识你，是我在这座城市带走的最美好的回忆……”
说完，老赵头也不回地走了。
“稳定下来，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冲着老赵远去的方向大声喊着。远处的老赵背对着我，右手高高举过头顶，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送走老赵，我感觉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小暮时光的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心情的关系，今天在朦胧细雨中静立着的那栋破旧咖啡馆我怎么看都跟以前不同，尽管它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变化——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墙虎的墙壁、依旧干净明亮的欧式木窗、从彩色玻璃后透出的星星点点的灯光还有大门上挂着的夏小暮亲笔手绘招牌都一如往常的在默默迎接着每一个有故事的灵魂，可我就是执拗地觉得今天的小暮时光没有了往日熟悉的氛围，变得有些不一样，硬要去下一个定义，大概是我从今天咖啡馆的空气中，闻到了萧瑟和离别的味道……
熟悉的风铃声又一次迎接着我的到来，夏小暮就在吧台背后的老地方，双手托着腮，漂亮的杏眼正在呆呆地凝视着屋子角落的那把怎么也调不准音调的旧吉他。
对于我的到来，她并没有往常满脸嫌弃却也期待不已的纠结，她依然那么呆坐着，目光游离。
我走上前去，歪着头仔细地凑近观察，右手在她眼前来回地摇晃着。
夏小暮依然没有反应。
“老板，你就这么接待你尊贵的顾客么？”我决定采用语言攻击。
夏小暮还是一动不动，而后棕色的瞳仁突然转向我，吓了我一跳。
“我靠，你什么情况？！”
夏小暮缓缓直起了身体，看着我说：“当然是在思考。”
“所以？”
她向侧面略微欠身，伸手从吧台里抽出一瓶威士忌，“咚”的一声砸在木质吧台上：“喝点？”
“‘在咖啡馆里喝酒，是一种亵渎！’这句话是你说的吧？”我惊讶道。
夏小暮看着我怂了怂肩膀，说：“那又怎样？”
“夏老板，你受什么刺激了？失恋了？”我戏谑道。
夏小暮柳眉微蹙再没说话，只是兀自拿过自己专用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在台面上来宣泄对我的不满，然后她抱过酒瓶，使劲地拧着瓶盖。
看着她因用尽全力而通红的脸蛋，我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一直带给我疗愈的神奇女孩可能也有着自己那不为人知的烦恼。
“女孩子干不来这种力气活的……”说着，我一把把酒瓶从她手里抢了过来，用力一扭，一阵刺鼻的酒精味道就蔓延开来。
我给夏小暮的杯子里倒上了浅浅的一层酒，然后起身走进吧台里，翻箱倒柜的找出几块冰块，又从展示冰箱里取出一罐雪碧，一股脑地倒满了夏小暮的杯子。
“做咖啡可以，喝酒你可不擅长。”说着，我推着杯子在吧台上划过，原木的台面和玻璃杯摩擦着，发出沉闷的滑动声。随后我随便找了个杯子倒上半杯威士忌，直接仰头一饮而尽，坐在吧台对面的高脚凳上看着夏小暮，示意她可以说些什么。
夏小暮紧紧地盯着手里的杯子，眼睛有些微微泛红。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夏小暮如此失落的样子，好像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一般，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正在触碰着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直以来夏小暮陪我度过了几乎每一个低谷，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次我能替她打开心结。
夏小暮缓慢地把视线移到我的脸上，在那个瞬间我几乎能够肯定她此时的目光将会让我终生难忘——那目光非常纯粹，甚至没有任何外露的情感，我很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端倪，但它同时也非常特殊，轻易地就能够突破我内心习惯设下的重重枷锁直达灵魂深处。
“你说过的，也许我可以把真正的自己告诉你……”夏小暮幽幽地说着，一行晶莹的泪珠突然从眼眶中滑落，摔在吧台上，碎得彻底。
“你……”
“上次往生的老人，确实是爸爸的最后一个客人……”夏小暮喝了一口威士忌，白皙的俏脸瞬间跟火烧过一样。
我仿佛看到，她缓缓的解开了身上看不见的枷锁，把全部的自己展示给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