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念一行继续前往女娲山,一路北上,倒也没碰到什么妖怪,但路上尽是断壁残垣,荒村枯冢,极是萧条。杨念心中长叹:如今妖祸已平但人祸难止,如此下去,这世上能剩下多少活人?
一行人路过一座小庙,仔细一看原来是城隍庙,修道之人,遇到神祇总归是要进去拜上一拜。那城隍庙残破不堪,早已断了香火,那城隍爷的泥像也早已斑驳,看不出是何人的原形,但看到他身着铠甲,手持长刀,应该是一位英雄将军,看来老百姓久经战乱之苦,多想有一位天降神将能护卫城池,让他们免遭杀戮。
杨念等人也没带香火,便跪下叩头作罢。出了大殿,只见风月夕一直盯着大殿顶上看,大伙也回头望去,原来是一株枯树,这枯树枝冠高阔,上面还挂着很多红色布条。刚才大家进庙门时也没抬头看见这枯树,现在发现倒也觉得好奇,便从小庙旁的小路穿了过去。
原来城隍庙后面居然供养了一颗姻缘树,只是此处荒废已久,只剩下一颗挂满红布条的枯树。大家凑到布条旁细看,那布条上的字都久经风雨,很多已经模糊不清了,但依然还有些风雨难及之处的字迹仍然可见。子流苏朝着姻缘树抱拳行礼,闭目许愿,风月夕自是不懂这树只管姻缘,也没在意。董青丝见状也抱拳许愿,杨念顿时一惊,这若是被师门知道,那还得了。
董青丝许完愿睁开眼睛盯着杨念道:“师兄,你不许愿么?”
杨念道:“胡闹,许愿得去拜城隍爷,你拜姻缘树干嘛?”
董青丝摇摇头喃喃道:“懒得理你!”
眼看天色不早,大家便决定今天就在这城隍庙结束一宿。这一次去女娲山,大家都不急着赶路,甚至心照不宣地故意慢慢走着,大家心里都知道,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结伴同行了。休整一夜,第二天继续前行。
南北朝隔江对峙,时常互有攻略,两岸百姓不得安生,大部分都内迁了,所以江边的城镇村庄都很荒凉。过了淮水一路北上,居民也开始多了起来,此时北强南弱,但北方是鲜卑政权,汉人地位低下,杨念等人为了避免麻烦,尽量不进城镇,只是偶尔去采购补给,毕竟祝余草虽然饱腹,味道却不甚好。
终于走到了女娲山,这一路走了快半年光景,也算是他们最快乐的光景,大家心里还叹息走得未免快了些。
走在山路上,突然从树林中跳出一只健硕的狮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狮妖,看起来颇为眼熟。那狮妖也盯着他们看了一会,惊道:“原来是少主回来了,妖界如今是甚么情况?”
风月夕道:“叛乱已平,各部已经重归平静,你们在女娲娘娘这可还习惯?”
原来这狮妖就是当年随灭世狮王一起被女娲娘娘收服的五只狮妖之一,他得知妖界叛乱已平,心知自己部落肯定难逃惩戒,自己若是当时所在妖界,即便不死,下场也不会好,想到这,心中不免有些侥幸。
狮妖道:“我等奉女娲娘娘之命看守山门,若有外人来访,须得吓退,少主是女娲娘娘第不知多少代亲戚,自不必拦,还请上山!”
风月夕道:“怎么现在不准外人上山呢?”
狮妖道:“女娲娘娘早就不理人间之事,前段时间不知怎得,突然陆续有人前来供奉香火,女娲娘娘嫌吵,便安排我们把守各个上山通道,吓跑那些来访的人!”
杨念道:“女娲娘娘是上古大神,自西周封神之后便不再管人间之事,我们得女娲娘娘传法,已是福报,须得再去谢过娘娘!”
辞过狮妖,大家一路径直来到女娲庙门前,却见门口有一个石狮,雕刻得栩栩如生。董青丝疑惑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石狮子,而且还是单只的?”
风月夕笑道:“你不认识他了么,灭世狮王,你快醒醒!”
狮子座猛然一动,石肌渐化成血肉之躯,他打着哈哈道:“何人扰我清修?咦,原来是你们!”
董青丝道:“你都修成石头了,这修的哪门子法?依我看,你就是在偷懒睡大觉!”
狮王道:“这一天天的,闲的发慌,不睡觉还能干甚!”
杨念道:“那你继续睡,我们要进去拜见女娲娘娘。”
狮王突然神色一凛,道:“不许进,娘娘的庙,岂是你们说拜就拜的!”
大家均是一惊,董青丝喝道:“你吃错药啦,说翻脸就翻脸!”
狮王突然变得极为硬气,横竖不让他们进庙,正争执中,大黄蹦了过来,笑嘻嘻道:“娘娘让我转告你们,不用拜见了,你们想说的娘娘都知道了,请回吧!”
大家均是一惊,但随即想到,女娲娘娘是上古大神,自然能观过去,知未来,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正打算拜别,大黄叹了口气说道:“娘娘还说了,要你们人啊、妖啊、神啊,不要乱谈恋爱,小心遭天谴,不过说了也白说,你们好自为之吧!”
杨念与董青丝、子流苏和风月夕听到此言不禁对视一眼,都觉得尴尬,也不多说,朝着女娲庙拜了几拜便下山了。下山路上,大家都在想接下去该怎么办,杨念和董青丝十有八九是回宣夜派。风月夕来人界本来就没什么事,人界的妖族也没见什么,风月夕大概也只能回去。子流苏倒是要护送师傅的骨灰坛去宣夜派,他想着如何让风月夕也一起去宣夜派。
大家心里各有所想,董青丝突然发现师兄以前都走在她旁边,今天却走到子流苏旁边去了,她走过去问道:“师兄,你在想什么?”
杨念苦笑道:“我在想刚刚大黄说的话。”
董青丝又回想大黄说的那些话,杨念又走到风月夕身边去了,董青丝瞬间便明白了,登时气上心头,转身就跑开了,大家喊也喊不住,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风月夕心思单纯,不知道董青丝为何突然跑开,一脸疑惑看着杨念,杨念道:“她是仙裔,我们若是相恋会遭天谴的,所以我刻意避开她,她大概是为此生气!”
啸天道:“人仙结合,大概也会过不了五百年一遇的雷劫吧!”
风月夕道:“可是你们凡人,本也活不到五百年啊!”
子流苏道:“杨兄弟,你还在想什么,你若现在不追上去,以你师妹的暴脾气,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杨念心想有理,赶紧去追,可此时董青丝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幸好杨念会御剑飞行之术。此处已出了女娲山,树木并不茂密,杨念在上空俯瞰,不多久就发现了董青丝的踪迹。他降下飞剑拦在董青丝前面,董青丝喊道:“你会飞了不起啊,再挡我路,我便劈死你这个没良心的。”
杨念哪里肯让,却又笨嘴笨舌不知该如何劝解,董青丝被他惹得性起,一道指尖雷打去,杨念惨叫一声倒地不起。此时,风月夕等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一幕,都愣在那不敢出声。
董青丝只是一时失控,此时见师兄真被自己打倒自是心痛,赶紧前去扶起,杨念此时全身麻木无力,董青丝见他如此难受,眼泪瞬间便奔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到杨念的脸上。
杨念轻声道:“你把我劈了,你哭什么?怕我跟师傅告状么?”
董青丝哽咽道:“我才不怕你告诉师傅,师傅最疼我了,你个傻子,干嘛不躲开,没看到人家在气头上!”
杨念笑着摇摇头道:“你才傻,我要能躲开,我能不躲么,谁料道我们十几年的兄妹情义,你居然真的劈我!”
董青丝突然有些犹豫,隔了一会,还是小声道:“师兄,你老实说,你喜欢我吗?”
话一说完,董青丝脸涨的通红,她紧闭着眼睛都不敢看杨念,杨念此时心中的尴尬一点都不比董青丝少,他脑袋里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师妹,我们乃是修道之人,应该清心寡欲,潜心修炼,不能为世俗情感所困……”
董青丝猛地睁开眼睛,这话好熟悉,哦,对了,这是掌门曾对师傅说过的话,师傅曾满心愤慨地说给他们听过,此时师傅与掌门的感情纠葛居然又来到了他们身上!
子流苏在一旁听着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来说道:“杨兄弟莫不是想修成真仙?且不说成与不成,这做神仙到底有什么好,无情无欲,还不如做妖怪来的快活,可以跟自己的另一半天长地久,岂不潇洒!”
子流苏说完长叹一口气,其实他心里很羡慕杨念,倘若风月夕对自己的感情能有董青丝对其师兄爱慕的十之一成,自己死而无憾了!
杨念与董青丝并不知道子流苏他们就在附近,此时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整个场面突然异常安静,安静的气氛中,弥漫的全是尴尬!
突然,啸天竖起耳朵道:“有一队人马过来了!”
杨念一听,挣扎起身道:“莫不是潘正,今日不救下荷花,便饶不得他!”
子流苏摇摇头道:“不可能,潘正是南梁的将军,此处可是西魏!”
杨念一拍脑袋道:“哎呀,看来我是被电傻了,不过这鲜卑夷狄更是可恶,我们务必小心!”
董青丝不屑道:“他们若敢欺负我们,便教他们识得什么才是高人!”
果不其然,一队军人不久便闯入他们的视线,这队军人铠甲残破不堪,血迹斑驳,看来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一众伤兵相互搀扶,连匹战马都没有,看来是打了一场败战。
军人们看到他们有些欣喜,一名身材高大将军模样的人走上前来一抱拳道:“几位朋友,我有一些伤兵急需粮食果腹,不知诸位可带有干粮?”
杨念正准备掏出祝余草给他却被董青丝一把拉住道:“没有,当然没有!”
那将军伸手入怀,董青丝早就防着他动手,掌心雷早已运转在手,只等他掏出兵器便把他击倒。那将军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董青丝同时举起右手,两人一对视,有些莫名尴尬!
那将军疑惑道:“姑娘?这是要打我吗?”
董青丝僵了一下,挥一挥胳膊道:“年纪大了,骨头酸痛,活动一下而已!你掏个玉佩干什么?”
那将军说:“我不会白要诸位的粮食,愿以此玉抵押,还请过些粮食救我兄弟性命。我看两位像是修道之人,绝不会见死不救!”
这时,另一位将军模样的人走上前来道:“揜于,你夫人的玉佩若是不妥善保管,回去可是死罪啊!几位朋友,我这块玉佩虽不是价值连城,但也值得百金,还请帮本将军一个忙如何?”
董青丝见这位将军长相儒雅,贪图风趣,颇有好感,便说道:“要吃的可以,你得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将军道:“哦,你且问来!”
董青丝问道:“我第一问,你们为何人所败?”
将军一惊,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居然有此发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说来惭愧,乃是大魏奸臣高欢!”
董青丝本以为他是跟梁国打战,原来是魏国的内乱,她接着问道:“你们可屠杀百姓?”
将军道:“兵戈之事,岂能加之于百姓,我等将士,只伐叛军!”
董青丝点点头道:“第三问,你们可曾杀过梁国将士?”
将军道:“我与副将揜于曾避难于梁国三年,梁国算是于我们有恩,但毕竟各为其主,战场之上,难免有杀戮!”
董青丝道:“你倒也实诚,师兄,就把吃的给他们吧!”
杨念从兜里拿出一大把祝余草递给副将,那副将惊诧道:“这是…草?”
杨念笑道:“此乃祝余草,食之不饥饿,将军且拿去煮水,可管你们所有人五日不饿,至于玉佩,我们修道之人,也用不上,请收收回吧!”
副将拱手道:“祝余草的功效我也听过,今日乃第一次见到,真是谢过几位真人!”
杨念赶忙回礼道:“不敢当,我们不过寻常道人,万不敢称真人!”
那将军拱手道:“我乃魏国大将军独孤信,这位乃我兄弟杨忠,字揜于,今日承蒙相助,既然几位高道不慕钱财,那请收下我这令牌,若需要我等相助,尽管持令牌来找我!”
董青丝道:“我们真有事相求,直接上你将军府找你就是了,带个令牌多麻烦,反正你的手下也未必挡得住我们!”
独孤信哈哈大笑道:“你这姑娘可真有趣,我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可就太好了,但这令牌能为诸位免去许多麻烦,务必收下。诸位若是有事需要我相助,只需来长安城找我,我独孤家的府邸,一问便知,我等还需埋锅熬这草药,就此别过!”
杨念等人与他拱手道别,各行其道,但各自心中都有心事,一路上倒也不怎么说话,就这样一路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