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林巧儿的房间门被母亲拍得砰砰作响。她从睡梦中惊醒,听到母亲在门外着急的声音:“巧儿,出大事了!你快醒醒。”
林巧儿打了个哆嗦,披上外裳,就匆匆将门打开。母亲差点跌了进来,握住她的手,惶急道:“巧儿,贵哥不行了!”
见林巧儿没什么反应,林母又急道:“我没唬你!刚才去顾家打听消息的张妈回来了。她说贵哥昨晚回去就吐了血,发起高烧。大夫也说只能听天由命,现在全靠老参吊着。这可怎么办?”
听到贵哥竟然病得这么重,林巧儿心中担忧,嘴上却道:“谁让他那么傻,明知身体不好,还在地上跪那么久。”
林母长叹道:“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狠心的女儿!”
她摸了摸女儿的脸,咬牙道:“巧儿,我一直瞒着你。其实你爹去年都没有寄钱回来。你弟弟还小,那个狠心的又在外面养了个小的,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如果不是顾家帮衬,娘早就撑不下去了。”
林巧儿听到这里,心中一颤。她咬了咬唇道:“那也不能让女儿嫁给小叔子啊?”
“你这个死脑筋,人都活不下去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林母干脆把话挑明道:“你弟弟的学费都是顾家出的。若是贵哥死了,你弟弟怎么办?你又能嫁什么好人家?别说你要当姑子的话。你要当姑子,让娘和你弟弟怎么活?”
林巧儿别过脸去,泪水从脸颊滑落,她泣声道:“那,那我把命赔给贵哥。顾家见我死了,看在爹的份上,还是会继续照顾你们的。”
林母用手指戳了戳女儿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道:“我怎么就养出你这样的榆木疙瘩?你听娘说,顾家正在找人给贵哥冲喜。可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不如巧儿你嫁过去,不论贵哥生死,我们都是亲家。你这一辈子也会衣食无忧。而且你是去冲喜,别人也只能说你是为了救人,再不能说什么闲话的。”
林巧儿没有想到,一直教导她要三从四德的母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愣怔。她自幼就学习女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不知道在母亲这样的实用主义者心中,“德”这个字原来只是个摆设,给别人看的。
父亲是张之洞大人的幕僚。张大人得势的时候,他春风得意,回乡祭祖,这才有了弟弟,让母亲有个念想。张大人病重,他就只顾自己,全然忘了老家的妻儿。母亲往日里总说恨不得贵哥是她的儿子,原来也只是将贵哥当成衣食,并不在意他的生死。
也难怪贵哥不顾人伦之礼,对她这个嫂子起了心思。罢了罢了!既然如此,自己何必自欺欺人,全当将这条命赔给顾家吧。
林巧儿点了头,林母马上就派张妈去顾家,说是巧儿心疼贵哥,愿意嫁过来冲喜。
顾父本不同意冲喜这种荒谬的事情。小儿子昨晚清醒了片刻,千叮咛万嘱咐,让顾父顾母一定不要责怪哥哥和巧儿姐。他希望巧儿姐可以出国读书,成为新式女性,就不会再想做姑子。顾魏最后挣扎着口述了一封给哥哥的信,才又昏迷了过去。若是他知道巧儿冲喜,一定不会同意。
顾母却有些迷信。她听路过的道姑说贵哥和巧儿八字相配。如果冲喜,贵哥还有一线生机。其实那道姑也是收了林母的钱才特意路过顾家后门,被守门的佣人请去见顾母的。
正所谓“病急乱求医”,既然林巧儿自己愿意冲喜,这事就这么定了。事急从权,林巧儿当晚就进了顾家,代替顾母照顾病重的顾魏。
洞房里红烛摇曳,自己摘下盖头、除了嫁衣的林巧儿看着嘴唇发白的顾魏,叹了口气。其实她昨晚听说贵哥晕倒后,何尝不心疼?毕竟她以前一直将贵哥当成自己的弟弟。
林巧儿用手碰了碰顾魏的额头,感觉还有些烫,就用温水帮他擦拭额头、颈部、腋窝、肘窝还有腘窝。这是大夫嘱咐的降温方法。只是还有个腹股沟,着实有些羞人,她就跳过了那里。
又喂贵哥喝了点水,林巧儿正要倚着床榻休息片刻,忽然听到贵哥在低声说些什么。她将耳朵凑了过去,听到贵哥似乎在叫自己的名字,巧儿的眼睛也有些发酸,低声应道:“我在这里”。
可能得到了回应,顾魏安静了下来,不再发出声音。林巧儿却再也睡不着,和衣在床边坐了一晚。她并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贵哥睁开了一下眼睛。
两个月后,顾魏的身体才慢慢恢复。他知道巧儿姐已经嫁了进来,再无转圜的余地,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顾母见宝贝儿子醒了,真的以为是冲喜起了作用,对巧儿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不过,也确实是因为巧儿嫁给顾魏,才让他有了求生欲,想要清醒过来给巧儿道歉。
只是林巧儿虽然嫁给了顾魏,私底下对他却很是冷淡。直到两人登上去往日本的轮船,站在甲板上招手道别的林巧儿,脸上才露出真正的笑容。
此时,远在西洋的顾琨却第一次和蒋瑛闹起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