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璐敏锐地察觉出了我的异常,不再说话,乖巧地陪在瞪视着两人目光几乎能喷出火焰来的我的身边。
经过刘璐这么一提醒,我猛然间想起什么,掏出5700来翻出了日历仔细计算着——
靠!
明天就是老赵拘役期满的日子!
最近事情太多差点忘了老赵释放的日子,加上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无论如何我都得去见他一面。
也许人生本就是这样,就算眼前停驻了再多的美好和满足,也依然要直面明天风雨的洗礼。
当我在位于城市远郊的看守所沉重的大门远处见到刚刚出狱的老赵那消瘦的身形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四下环顾,并没有看到老赵的亲属们。
老赵站在看守所大门口,对着一个警官深鞠一躬,转身提着一个蛇皮袋子耷拉着脑袋朝远处走去。
“老赵!”我大声叫道,同时迎了上去。
“是你小子……”他见是我,努力地挤出了凄惨的笑容。
眼前的老赵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原先还有几分秀气的书生脸消瘦干瘪,浑浊的双眼没有任何光彩,他脸上黑黄的皮肤映衬着那道长长的伤疤格外刺眼。
“欢迎回来。”我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该跟他说什么。
“小曦……”老赵没跟我寒暄,迫不及待的说。
“走吧,先去吃点东西,算是给你洗洗晦气。”我拉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往马路上走,阻止他继续问下去。
“我……我还是想回我的店里咱哥俩再吃顿火锅。”老赵低沉地说。
车行前,我和老赵一人拎着一大袋肉卷来到了阔别许久的二手车行门口。
老赵向前跨出一步,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门口,抬头仰望着车行大门上方悬挂着的略微有些褪色了的牌匾默不作声。
“进去吧……”我提醒他。
老赵还是那样兀自地站着,但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瘦弱的双肩在微微地抖动,他拎着塑料袋的右手正死死地攥着,仿佛是在向他不幸的命运进行顽强的抗争。
过了一会,老赵不再盯着牌匾,他一只手在兜里摸索着,掏出大门钥匙,极为缓慢的打开了门。
如同上次一样,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顺着外开的大门冲了出来,老赵走进屋里,放下食材,熟练的走进屋里的套间,端出上次那个破旧的电磁炉来,放在那张被他用来当灶台的同样破旧的办公桌上。
突然,他特地确认般地看了看桌子和墙之间的缝隙,随后说:“我说你……”
“来,赶紧把炉子点上,我都饿了!”我迅速地接了一锅自来水,把电磁炉通上电,开到了最大档位。
我的余光瞥见老赵怔怔地看了看我,微微叹了口气,打开装着新鲜肉卷的塑料袋,直接用手抓起一把扔进锅里。
我就那么坐在桌子旁,看着锅里的水渐渐冒气气泡,气泡破裂,发出微弱的碎裂声,随即喷出一阵阵蒸汽。老赵也没作声,专注地用筷子探入锅内,将正在变熟的羊肉点散。
看着老赵的动作,我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
与之前相比,眼前的老赵更多了几分凄然和颓废,完全没有了大学毕业生的活力和精神。更令人心疼的是,透过他有些缓慢的动作,我似乎能够感觉到他的精神世界早已完全破碎了,诗与远方的理想已经完全幻灭,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大概也只有他几次想开口询问的那件事能够激起他最后的期待吧……
锅里的水已经滚开了,放进去的一大块红油锅底完全融化,鲜红色的油膜覆盖在水面上,努力阻止沸腾的水翻涌出的水泡,发出听上去有些粘腻的破碎声。
“小曦她……”老赵瞪大了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她不值得……”我看着布满了红色血丝,仅剩一丝期盼微光的老赵的瞳仁,突然觉得心脏好像是被一把匕首狠狠地剜着,让我不由得想大声咒骂这该死的命运。
听我讲述完言若曦的情况,老赵眼睛里最后的那一丝光芒也漠然消散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甚至完全不能从他的神情中感受到任何一点点情绪上的波动,就像是化为了一座石像般呆呆的坐着。
“谢谢你,栗子……”
老赵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但是他颤抖的喉结和声调却将他崩溃残破的内心世界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我的面前……
他用筷子夹起了一大块羊肉,在碗里沾满了厚厚的麻酱,狠狠地塞在嘴里反复地咀嚼着——他嚼得非常用力,憔悴得有些脱相的脸庞上两腮的肌肉不住地随着他咀嚼的动作鼓胀起来,让老赵看上去有些狰狞。
“其实……”
我想说点什么来安慰老赵,但看见他嚼着嚼着,深陷的眼窝里就那么涌出了成串的泪水。
眼泪在老赵粗糙的脸上肆意流淌,带着命运的重量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他笑了——更加用力地咀嚼着,横流的泪水也丝毫没有给这凄然的笑容一点点怜悯……
我没有再安慰老赵,也许此刻的宣泄才是对他最公平的。
没过多久,老赵胡乱地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带着他自己的倔强。
“来,咱哥俩好不容易见面,别扫了兴。”老赵说着,又夹了一大口羊肉。
“其实尽管我也很气愤,但是我始终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我笃定道。坦白说,当看到言若曦跟周鑫在一起的那一幕,我对她的愤怒和蔑视无以复加。我完全想不通那样一个独立聪明的女生为什么会几乎是认贼作父的和周鑫那个人渣在一起,潜意识里总是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挺好的……我是说小曦无论跟谁在一起,都挺好的……”老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是跟那小子在一起,也好过被我这个有了前科的销赃犯耽误一辈子。其实我和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彼此的道路在那个时间错误地交汇在了一起,最后终归是要彼此道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