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横亘天际，宛若一条白色的游龙撕破长空，一阵接一阵的雷鸣有千军万马席卷之势，在东南西北四方响起。
先是零散的几滴，后变为倾盆大雨。乌云愈压愈低，似有将孛临吞噬之意。
驾马的车夫并没有受这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的影响，就连雨水透过斗笠落在黑衫上也浑然不觉。
马车行驶的很慢，却走得很稳，车厢内的涂洪依旧鼾声如雷。
“嗯，到了吗？”随着车厢轻微一震，涂洪睁开迷糊的双眼，推门下车，却发现自己身在一处破院中，四周无半点灯火，只有一闪而过的几道雷电。而带他来此的车夫，正站在车旁，笑而不语。
“这是哪......你，你不是天秤门的人！”下车时涂洪的酒意便已半醒，再加上暴雨的淋浴，让他的头脑变得异常清晰，立刻警惕起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小不少的车夫。
“今夜的雨，下得别有一番深意啊，涂洪。”车夫慢慢摘下斗笠，此时一道白电划过天空，将其惨白而妖异的脸完全照亮，黑纱之下，红光跃跃欲出。
“像是为了迎接一个生命的落幕。”沙哑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雷鸣，直击涂洪的内心。
“我们未曾谋面过吧。”涂洪沉声道，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眼前之人。
他的衣服早已湿透，也不知是因为雨水还是冷汗。但看到对方只是一名少年后，他的话中又多了几分底气。
“受人之托，替人消灾。”
“口气不小，在孛临，想我死的人不少，像你这样不要命的前来暗杀的人也很多，但我记得最近的一个，尸首还挂在天秤门前的立杆上！”
涂洪冷哼一声，面色逐渐阴沉，眼中尽闪冷厉之光。
少年没有多言，抬起一只手，周围的雨珠纷纷静止在空中，幻化为一枚枚细针射向涂洪。
“你也是圣徒！也难怪，这么小的年纪就敢口出狂言，看来是有几分实力。但不知来之前是否打探过自己面对的究竟是谁。”
涂洪没有躲闪，任凭水针落在自己身上。然后，一阵白雾浮现，这些细针仅在接触的一瞬便蒸发殆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定睛再看时，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把三尺长刀。熊熊火焰自刀尖燃起，握住刀柄的左手上，是由三片成形花瓣聚成的一朵红莲。
就算是普通人，也不可能不知晓，这就是莲印，花瓣的数量就象征着一个圣徒的修为境界。
少年丝毫不惊，向前迈出一步，院内的积水旋即飞至空中，化为薄刃将涂洪团团围住，他自己则隐入黑暗中。
他究竟是何等境界。涂洪心中略觉不安，这个神秘的少年他从未在孛临见过，但看对方的样子，是一点也不害怕修为已达破镜的自己。
“你少将人看扁了！”
长刀横挥所过之处墙倒木断，水刃尽散，热浪袭卷破院。
刀中真火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若不是此地是在过于偏僻，天秤门的人肯定能察觉到这股独属于他们二把手的烈阳真气。
破院在真火的燃烧下焚为灰烬，但涂洪心中的不安却再次加重了几分，一片残砖碎瓦中却始终没有那个少年的身影。
“逃了吗？自知不敌就用这水刃作为迷惑，然后溜之大吉......”
话音未落，水流卷起地上的焦灰于八方袭来。这一回，涂洪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难看起来，原本还有些嚣焰的气势顿时全无。因为这些水流竟完全不被自己的真火所影响，飞快蔓延到自己脚边。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区区三莲，又何必如此自大。”
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涂洪全身猛的一颤，下意识的挥刀反击，但火焰所过之处，只有水汽。
水流又变了，散发出墨绿色的光，粘稠如血浆，自涂洪小腿缓缓向上爬，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释放炽热的真气，都会被这如同无底洞一般的液体吞噬，其攀爬的速度一点也没有减缓过。
在涂洪的眼中，四周的一切都开始上升，墨绿色的液体拖着他逐渐下沉，前一秒还是坚硬的地面，如今却像一个深潭，任凭他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恐惧在此刻占据了他的内心，身前的稠液中，一个人从容而出，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左眼的黑纱已经消失不见，之前被其刻意隐藏的是一只充满杀戮气息的血红眼眸，黑中带金的瞳孔尽显凶戾，一道道青筋鼓胀起，遍布左半张脸，也隐隐泛着红光。
上半身的衣物早已不见，瘦弱的躯体上几根肋骨清晰可见，但暗青色的纹身却如同是活物一般，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纹身自前胸一直蔓延到后背，还有一部分留在裤中，看不清全貌，但涂洪已经瞪直了双眼，瞳孔缩成一个点。如果现在还不知道前来杀他之人是谁，他在这孛临也算是白混了。
他艰难的张嘴想出声喊叫，但墨绿色的水流缠住了他的脖颈，只允许他发出嘶哑至极的声音。
“你是......鬼巷的......凶......兽......”
“凶兽？”少年露出一个邪异的笑容，一口整齐的白牙尽数露出，“抱歉，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为，玄武。”
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涂洪就被完全拖入墨绿色的稠液中。那双恐惧中尽显不甘的眼睛瞪得老大，至死都不愿闭上。
在最后时刻，他看到了这名被人们称作鬼巷玄武的少年的莲印，就位于左眼，却只有两片花瓣，第三片没有半点要生长而出的意思。
二莲止水的炼体圣徒，却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击杀了一名三莲破镜的炼器圣徒，赢得是那么轻松，就像随手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少年突然抬头转向三十米外的一棵高大榕树，凝神冷冷一视，肃杀之气在空气中化为一只利箭射出。
树上的一道黑影闷哼一声后便飞快撤离。
“临天司之人吗？列行公务何必躲躲藏藏呢，下次还是近些来看吧......”
临天司是孛临城唯一的执法司，但涂洪之死，并不违反城内的任何规矩。
大雨未停，路上自然没什么行人，少年重新带上斗笠，将涂洪的尸体随手扔入一道沟渠中，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今夜雨急，沟渠内的水必然暴涨，而城中的这些明渠暗沟，都只通向一个地方——贯穿孛临的一条河流，人们都称其为临河。
雷鸣齐至，闪电仿佛就落于眼前，但少年却并没有受其影响而放慢脚步。玄武属水土，这样的天气反而让他感到十分舒畅。但没走几步身体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他的脸色也微变。稳住身形后，他又如同没有事发生过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墨绿色的发梢被雨水打湿挂在额前，少年仰头看向天空中的那片雷狱，心中无半分胆怯，反之，眼中是藏不住的傲气。
自幼丧失父母的他，靠着过人的毅力在孛临中长大。老天也终没抛弃他，他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炼体命灵——玄武。
他不知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只依稀记得姓氏为齐。
官府的备卷中，登记着少年为自己取的一个名，天弈。
意为，欲齐天与神同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