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啊，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孽缘啊，你给我一刀我捅你一下的，咱们这样有意思吗？”
黄鹤坐在马清的病床前，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马清，他的消息向来灵通。在救护车进校园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想要别人看见的都看见了。
“马清，你说，我们这是认识了多少年了？我们从小暗地里较劲，虽然说我之前挺看不上有些人的样子来着，但是我承认，我对你，是羡慕的。”
黄鹤给马清安排了单独的病房，现在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马清现在还在昏迷，黄鹤将守在马清身边的柳长风和陈怜熙支开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还记得么，小的时候，我去你们家里吃饭，看着你们家其乐融融，父慈子孝的样子，我有多羡慕，我至今都感受不到那种来自家的温暖。你这要是清醒着的话，可能会反驳我，但是我没说谎。你就不知道我们家，哎呀，房子到是不小，但是跟个活死人墓一样，爸妈常年不在家，就只有我和妹妹在一起。”
说到黄薇，黄鹤的心又隐隐作痛。他点燃一支烟，刚想续到嘴边，但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昏迷的马清，把烟头戳灭了。
“我们家，父母健在，但和你们家的情况差不多。就我知道的，爸爸在外面找了不少小三，妈妈在外面也有几个男人，他们没有矛盾，因为都不干涉各自的生活。他们就只是因为利益捆绑在了一起，至于感情，我们都只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我每当看着他们在外人面前表现亲昵的样子我都觉得无比恶心，他们从来都不回家，几个月回来一次，我和黄薇见到他们的日子都屈指可数。马清，你听，这是不是特别的悲哀？”
黄鹤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好像，现在的自己和马清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同为可怜人，谁也没有嘲笑谁的权利，只不过，他现在完好无损的坐着，而马清是没有意识的躺在病床上而已。
“马清，你知道吗，薇薇现在都这样了，醒来的机会渺茫，但是他们都没有来看她一眼。这么长时间，那电话要不是在忙线中，就是关机，我不知道我们对于他们是什么样的存在，生而不养，那为什么又要把我们生下来呢？”
黄鹤双肘搭在腿上，多少有些惆怅。
“马清，我恨你，你就不知道，我听说你家破人亡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以为我们变得一样了，我们是同类人了，从小到大，我没把谁放在眼里过，但是你是我黄鹤承认的唯一朋友。”
“朋友不就是要有难同当么，我妹妹为了你变成了植物人，那你弟弟是不是也要帮你一把，也帮我一把？！哈哈哈哈哈哈哈，马清，你伤了我妹妹，我杀了你弟弟，咱们这算不算是两清了哈哈哈哈——”
黄鹤现在的神情有些癫狂，他看着马清眼角处流下的泪水，他更兴奋了。
“马清，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黄鹤看着躺在病床上慢慢睁开眼睛的马清，他笑了，果然还真是同类人最了解同类人。
马清张了张嘴，但是他割破了自己的喉咙，一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马清，你现在一定很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死成呢，对吧，我说的对吗，你觉得我了解你吗？”
黄鹤用食指划过马清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喉咙，马清闭上眼睛，泪水划过脸庞。
“你听到了，我杀了你弟弟，你现在恨我吗？”
黄鹤也哭了，他知道自己这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虽然坏，但是还没坏到要去杀人的地步。
马清紧抿着嘴唇，紧皱着眉头。
“马清，其实你也应该庆幸的，你弟弟他，并不是我推下去的，我只不过是将你瞒着他的事情全都跟他说了而已，是他自己想要保护你，从而了结自己的一生，你应该为你有这样的弟弟而感到幸福。”
黄鹤想起来那个站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少年，他和以前的马清好像，真的好像，都是那么高傲，那么决绝。
只不过一个选择了活着，一个选择了死亡而已——
马清将头扭到一边，他直到现在都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弟弟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了自己?那自己坚持这么长时间又是为了什么呢?！
“马清，你知道我跟他说了什么吗？我跟他说两年前，他爸爸杀了他妈妈，奶奶气死离世，爷爷老年痴呆自杀，你烧毁了亲爷爷的尸体，然后去杀死了自己的爸爸。马清，你怎么让马军自杀的，我也是怎么让马楚走的，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因果报应？”
马清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以黄家的势力，知道这些事情也不足为奇。
“但是，让他最伤心的不是你们家的那些破事。而是，我告诉了他你跟你大伯之间的交易，并且，跟他说，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都是因为他，你甘愿当别人的玩物，甘愿在我的脚下匍匐，甘愿被人千夫所指。”
黄鹤现在看着马清的样子，心里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种快意，他好像突然之间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马清，这是你弟弟给你的录音，我累了，我去看薇薇了，你自己随便吧。”
黄鹤将一部手机递给马清，他走到门口哪里，留下了一句：
“生活真无聊，真的很没意思——”
他就拉开门走了出去，长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他擦了一把眼中的泪水，往走廊尽头走去，那个病房里躺着他的妹妹——黄薇
马清看着手中的手机，他吸了一口气，随后播放了那段录音。
“哥哥，我是楚楚——”
第一句话就让马清倒吸一口气，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好像只有这样，他就能看到自己的弟弟了。
“楚楚不懂事，一直不懂事，弟弟不知道哥哥为我承受了这么多。我那天还去指责你，我现在想想我自己，真是混蛋。哥哥，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是太傻了，我真的太傻了——”
马清听着录音里，马楚已经有了哭腔，可是他无法为他擦拭泪水，他也没有办法去安慰他，甚至，他连亲自去跟他坦白这些事情都做不到。
“哥哥，你一定很疼吧，爸妈他们，楚楚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我早该想到的，那两个永远都无法接通的电话号码，我，真的对不起你，哥哥，谢谢你，为了我做了这些事。
哥哥，楚楚喜欢妈妈，也喜欢爸爸，但是，楚楚更喜欢你。我听见爸爸妈妈都离开了，我很伤心，但是，我知道了你为我干的那些事情，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马楚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哭泣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潇洒一些。但是在马清这边听来，他的心里充满了愧疚，他咬着牙，手里紧紧的抓着手机。
“哥哥，我觉得，我现在活着，是在拖累你，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很快就能逃出这火炕。可是，因为我，你只能思前顾后，然后不但自己去挡着外面的风霜，还要在我面前装作坚强。
哥哥，我不能再这么拖累你了，你现在是高一，要是只有你自己的话，挺过这两年，高考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小地方，我才六年级啊，我实在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哥哥，我一直说你懦弱，其实，我才是那个胆小鬼罢了。我不愿意承认，我总是觉得你们没有在乎过我，我现在发现我错了，是我太自私了。
哥哥，我不想当胆小鬼啦，我要勇敢一次啦，你保护了我两年，我无以为报，就用我的后半生，还你这两年时光吧。
我走了后，你不用伤心，也不要去怪黄鹤大哥，从始至终，他没有去怂恿我去干任何事情，我的离开，全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一个丢了妹妹的一个可怜人罢了，就像是你我一般。你护我前半生，我换你后半生，你要代替我好好的活下去啊，好好把握住这能活下去的时间吧，我走了。”
录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马清从始至终一直闭着眼睛，但是他也没有忍住泪水。他呜咽着，不住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弟弟，哥哥也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啊，你这么走了，我好像也没有要坚持下去的意义了啊——
马清就这么躺在床上，像是一个活死人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