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章，献给我所生活在的这座英雄的城市
这场夜雨又疾又长，直至下半夜时分，方始渐渐停歇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丝，终于消逝于曙色之中。
这大半夜的暴雨，丝毫未能浇灭一丁点儿太阳的火星儿，鲜红的火球，依然自远山巅缓缓挣扎而出，过不多时，便霞光万道了。
白羽一夜不曾合眼。此时，他正手抚刀柄卓立于东门的城墙之上，眺望着脚下这片熟悉不过的大地。
绵绵的青山，层层叠叠，护卫着这片苍翠的原野，朝阳之下的江面，潋滟而清晰。
“大好河山呀！”
白羽喃喃自语。他仅粗通文墨，并无李后主之才，所以虽有相似的心境，却不能发出这般浩叹：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神臂城又名老泸州，面积虽不大，可地势险要，曾在宋元战争之中发挥过非常重要的作用。
当年，为抵抗蒙古入侵，便以重庆为中心，在长江沿岸设置防御带，这神臂城便在其中。直至南宋灭亡二三十年之后，这条防御带方才被彻底攻破；而这神臂城，正是最后被攻破的几座坚堡之一。
所以，天下 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天生重庆，铁打泸州。”
这大半日来，余焕铁又带领着帮众向神臂城发动了五次攻击。可他改了策略，并不一味猛攻，而是避实就虚，以消灭有生力量为目的，时而率高手跃上墙头杀敌，时而退至城外，以强弓硬弩射杀。
这几次攻击下来，余焕铁一方在仅死伤五六十人的代价之下，反令神臂城折损了上百人，单是死伤于余焕铁的宝剑和强弓之下的，便达五十三人之多。
“一鼓作气，今晚务必拿下神臂城来！”
余焕铁斜目望着东门，语气坚定。
“敌人的数量，尚余二三百人，实力仍不容小觑！他们有地利之优，若拿不下东门，仍然难以撼动！”唐立峰愁眉紧锁。
“所以，必须得三军用命！”
余焕铁语声铿锵:“贺护法，烦请你去通知蔡帮主：令他放弃水路封锁，把所有的人都给我统统调过来，包括他自己！”
“放弃水路？……敌人若从水路逃逸，如何拦截？”贺护法的语气和神情，显露出不大赞同的味道。
“由他们逃就是啦！……反正，只要他们放弃这神臂城，便再也无力与咱们抗衡啦！”
“那倒也是！”贺护法豁然开朗，忙忙得照办去了。
过了约莫一炷来香的工夫，蔡振雄率领着忠山帮帮众，浩浩荡荡的赶来。
“蔡帮主！石帮主！施帮主！烦请你们过来一下！”余焕铁微笑着向他们招手。
三位帮主以狐疑的眼神互望了一眼，心下均料想，重大而艰巨的任务，终于还是轮到自己了，于是均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去。
“三位，如今战事吃紧，得辛苦你们啦！我是这样想的：石帮主，施帮主，由你们负责带领着兄弟们去架云梯；蔡帮主，由你负责带领着兄弟们去撞开城门。如何？”余焕铁以询问的眼神逐一打量着他们。
“这……这个麽……”三位帮主又飞快得交换了一下眼色，一时均想不出堂而皇之的理由来当面拒绝，所以迟疑着不肯答复。
余焕铁何等老练，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便慷慨的一挥手：“事成之后，神臂城和翠屏堡经营的利润，八成归你们。”
古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多古话，均是既有道理，又直接有效的。
果然，那三位帮主见他一下子将好处提高了整整一倍，大喜过望之下，均连声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千余名敌人在余焕铁的率领之下，向东门发起了总攻。
金沙帮和竹海帮的四百余名帮众，在唐门弟子的火力掩护之下，前仆后继地冲向墙根之下去架云梯。等着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羽箭、檑木、滚石，火油等，所以，每进一步，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在死伤上百人之后，数十架云梯终于纷纷架上了墙头，攻城一方如乱蚁般的缘梯而上，不时有云梯被掀翻，将云梯上之人摔落而下，跌得惨呼不绝。
余焕铁亲率着二三十名高手作为先锋跃上墙头，在敌群之中乱砍乱杀。渐渐地，又有上百名帮众爬了上来。
方类聚见状，忙抽调一半人数应战，另一半继续守城。
在帮众们的盾牌掩护之下，蔡振雄亲率着二十余名力士，抬着一根巨大的擂木，疯虎似地冲向大门，“咚”“咚”声中猛力撞击。
当撞至三四十次之后，但闻“轰隆”一声，簌簌泥屑纷落中，大门终于轰然洞开。
“撞开啦！好样的！——”
蔡振雄激动的怒吼，刚率众冲进，忽闻头顶之上风声大作，忙倒跃而出，“隆隆”声中，一堆檑木狠狠得砸落而下，烟尘滚滚中，几名退身不及的帮众被砸得血肉模糊。
“靠！他妈的！竟然是双门！”
蔡振雄气急败坏的指挥着手下，“快去！搬开那些挡道的檑木！再撞那扇门！”
被赶鸭子上架的那群帮众生怕还有檑木砸下，一边小心翼翼得前行，一边怯怯得抬首望着甬道上方。但见那正顶之上雕刻着两柄彩带缠绕的宝剑，以及一只白云缭绕的酒葫芦，显得既阴森，又诡异，一时均不敢继续前行。
蔡振雄骂道：“操他妈的！全是没用的家伙！……快上！撞开之后，老子重重有赏！”
那些帮众不敢违扭，壮着胆子上前，七手八脚的将檑木搬出门外。
又是数十次的重撞之后，第二道门亦被撞开，敌众如潮水般得涌进了神臂城。
敌方乃是千余名帮众，神臂城一方仅剩二百余人，如何能是对手？所以转瞬之间，便又倒下了数十人。
白羽带领着三四十名使刀的好手，呼喝连连，在敌群之中乱斫乱杀。方类聚则率着卢凌初、宣永等数十名朝天堡帮众左冲右突，将围攻的敌众冲得站不稳脚跟。
酣战中，余焕铁率着数十名好手杀向白羽。战不多时，白羽遮挡不住余焕铁的快剑，右肋中了一剑，霎时鲜血如注，半身染红。
方类聚见状大惊，忙率着帮众们杀过来，及时救下了白羽。
余焕铁纵横劈杀，手中幻影剑若一条嗜血的狂龙，所过之处鲜血飞溅，挡者披靡。
方类聚亦满身鲜血，背负着重伤的白羽挥剑狂劈，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在卢凌初、宣永等数十名帮众的护卫之下，且战且退。
“堡主，快走！别管我们！……再晚就来不及啦！”宣永见余焕铁这杀人狂魔越追越近，急声催促。
方类聚虎目含泪，若一头受伤的猛兽狂嘶一声，背着白羽当先冲杀出重围。
卢、宣二人率众结成人墙迎向余焕铁，死命护着方类聚撤离。
渐渐地，挡在方类聚身前之人是愈来愈少，到得最后，连卢凌初和宣永亦不见了身形。
“我的好兄弟们，来世再见啦！”
方类聚热泪滚滚而下，负着白羽一个滚身，隐伏在一处斜凹的崖壁之下，霎时不见了踪影……
这一场大战，整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渐渐的，城中已然没了呐喊声、打斗声、惨叫声，仅剩下众人乱纷纷的奔走之声，呼喝声，以及遍地的痛苦呻吟之声……
附一首杜甫的《春望》，悼之：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