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泖去参加科学讲座,屋里只有我跟小淇,以及两个伤员护法和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小淇告诉我,她是源春贵华的姥姥,今年已有九十多岁,平时喜欢接受新鲜事物,对曾经发生在西川这片土地上的事情无所不知。
“老太太,您以前有听说过‘贞露凝脂冠’吗?”
她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啊,你说西川至宝啊。”
我扭头看向两位被绷带裹成木乃伊状的阴阳护法,冲他们使了一个眼色,意在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然而,他们似乎也搞不懂状况,连连冲我摇头。
“呃,那什么,能否请您想想,您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那种东西的?”
“上网啊。”
她转动憋有几分不屑的目光瞅了我一眼,从屁股底下的竹篓里取出一台平板电脑在我眼前晃了两下,并告诉我:“整个东亚暗网现在都在竞拍那东西,叫价最高的人会优先获得雇佣‘裂牙’去拍卖现场抢夺的权利,偷偷告诉你,我也掺和了一脚,不多不少,整好十万。”
抱歉,我的错,不该抱有年龄偏见,谁说九十多岁的老太太就不能是一位叱咤暗网的高级黑客呢。她的人品有待我进一步考证,毕竟在起拍八位数的情况下输入一个一跟五个零,这种事我是没脸去做。
“您孙子知道这些吗?”
“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他。”她拉着我的手,偷偷告诉我:“你别跟他讲啊,这件事情是你问我,我才告诉你的,你知我知,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做贼心虚,这老太太还挺有意思。
“话说,您刚才说的‘裂牙’是什么,一个民间的雇佣兵组织?”
“嘿!”听我这么一问,她倒有了脾气:“小子,你可别小看‘裂牙’,那是目前东亚地区业务能力最高的私兵雇佣团队,为首的是一个身体被半机械化改造的家伙,据说他曾经一个人徒手打死过老虎,猛的很呐。”
“拍卖现场是在碧瑶公馆吗?”
我多嘴一问,没想到却遭到了她的反问:“小子,你,你怎么知道?”
无需多问,无需多想,不用等待,也不用考虑其他多余的情况,更不用麻烦动物们替我们跑腿,事情摆在台面上,西川至宝就在碧瑶公馆。
“上网啊。”我贴在老太太耳边轻声对她说道。
回头瞟了一眼小淇,见她正趴在石凳上打盹儿,看情况,准是一大早被我们的敲门声吵醒,这会儿不犯困都难。说起源春贵华家的门铃声,绝对可以用“响亮到扰民”来形容。
我又问老太太:“假如我在西川无意间撞见一个女孩,一回头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一般把这种情况称之为…”
“忍者。”
她的面部表情变得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反而五官紧锁,额前的皱纹夹死一只蚊子都绰绰有余。深沉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使人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奈何桥边的孟婆。
“无论他们曾对你做过什么,你都不要去惹他们。”比起告诫、警告,她的话更像是一种命令,“记住,西川自古便是幕泽一族的地盘,他们有的是办法将你埋葬,尤其是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他们无处不在。”
吞了口口水,我面对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便不再打扰。
目标有了眉目,现在就等猎物上钩。根据碧瑶公馆的官方网页显示,他们用来暂时存放拍品的地方位于直通车库的地下一层,那里也是整座公馆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所有安保人员真枪实弹武装到脚,绝不马虎;除此之外,负责拍品押运的西川虎盾武 警更是天上地下全方位覆盖,因此,想要在除拍卖会以外的地方动手绝不会那么容易。
“我们需要潜入。”
在源春贵华卧室举行的四人秘密会议上,我要求两位伤员装扮成地下一层负责从武警手中交接拍品的安保警卫,没有战斗能力的「春华语师」会以他的真实身份前往,而我则会扮成跟随他一起出席拍卖会的鉴宝师,坐在他的邻座,不时向他假装介绍台上的那些拍品,趁机对整个会场的人员进行观察留意。
十全十美的计划自然会需要动物朋友的帮助。树上的麻雀、车顶的螳螂、下水道的老鼠,哪一个不是我派去的眼线。用我的话说,再严格的安保都不会去管在池塘里游泳的大鹅和野鸭,再严格的安检都不会将蚂蚁弟兄们拒之门外,再严格的拍卖会现场都会允许宠物龟的进入,谁叫它们天生比别人慢半拍呢。
“我的安全如何保证?”
“别傻,你都坐在这儿了,早不问非要憋到现在。”胳膊肘拐了一下坐在我旁边的「春华语师」,示意他不要再搓手自找紧张。
没过多久,他又问:“你们不会当着我的面杀人吧?”
“我们不杀人,谢谢。”我客气地说道,“找到属于我们的东西,靠动物制造的混乱走人,就这么简单。”
坐在最后一排,视野开阔,方便随时拿到拍品走人。在抵达公馆以前,我们考虑过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如今看来,还是少考虑了一点——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走台上重达半吨的展品。
目光扫过前排,最后落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夏侯卿俞来了,坐在左边第一排中间,”我问源春贵华,“你到南龙讲了那么多次课,有接触过他吗?”
“没有。”他回答道,“据说他是一个偏执狂,那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从陪在夏侯卿俞身边的人群来看,我不认为他的话有多少道理;说白了,社会阶层的差距太大,连端起酒杯上前搭讪的勇气都没有。这不算一种悲哀,只能算是一种遗憾。
拍客们入场落座,一场盛大的拍卖晚会即将开始。
“首先,有请夏侯理事上台发言…”
主持人的这句话无非是想告诉我们,没半个小时见不着拍品。好在会场的服务跟得上趟,小吃茶水应有尽有,不至于无聊到听蚂蚁弟兄倾诉那些富商们的身上究竟有多味儿。
坐在椅子上,右手自然下垂,让指尖的蚂蚁兄弟先行退场。我贴在源春贵华耳边,告诉他:“左边第五排,左手第二个戴帽子的家伙看到了吗,他就是‘裂牙’的首领霹雳滚儿。”
“那个半人半机械的家伙?”
“是。”
半机械改造人好辨认,即使穿的再多,通过特殊手段混过安检,也无法避免被附在体表的蚂蚁给识别出来。
我留意四周宾客们的视线,然后提醒源春贵华:“他不可能只身前来,我需要在他们动手前找到他的同伙,这段时间里你先替我盯着他,要是有起身,扭头,或者别的小动作,第一时间通知我。”
低下脑袋,装作系鞋带的模样发动兽皇之力,还没等我找到合适的目标帮我试探在座的各位宾客,源春贵华就用膝盖开始顶我的脑袋。
“干什么?”我压低声音问他。
“他来了,冲我们来了。”他脸色煞白,像是撞见了鬼:“怎么办,快告诉我!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刚抬起头就和霹雳滚儿打了个照面。我冲他露出尴尬的笑容,然后问他:“您有何贵干?”
下一秒,两只戴有黑色手套的有力双手捏住我的左右膀直接把我送上了头顶的天花板。背部朝上,固然脊椎会撞到房梁导致断裂,在下落过程中,我看见他抬腿一脚把我的「春华语师」踢到了墙根;在我如同布娃娃般落地后,他从跨部的机械腿中掏出一支长管枪,气势汹汹地朝台上走去。
由于事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及握住纹章铭印开启“兽皇之力”,因而受到的伤害可想而知;似生非生,似死非死,包裹成木乃伊再好不过。
附近的宾客这时大多已经被吓傻,一个个抱头蹲缩在座位旁,等待楼下的武装救援。事情发生之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的目的不得而知,既然能赶在第一个拍品出现前动手,那么目的绝不只是获得拍品那样简单。
使用昆虫的力量恢复自身创伤还需要一段时间,趁着这段时间,我开始闭上眼睛进行思考。期间,偶尔会有惊慌失措的人踩到我的手脚,或是被我横在路中的身体所绊倒,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我最想看的是他究竟想拿前排的夏侯卿俞怎么样。
他们似乎发生了争执,夏侯老板被霹雳滚儿用枪口抵在额头,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屈服,依旧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冲着霹雳滚儿破口大骂,左右手对他指指点点,完全没有在怕他。
反观我们的「春华语师」源春贵华,他正趴在地上抱着一棵柱子瑟瑟发抖,嘴里还喃喃自语,似乎是在祈祷。也不知道楼下现在是什么情况,从刚才开始,我挂在左耳处的便携式耳机里就传来一阵嗡嗡声,说它坏了,其实也没有,依稀能够从里面听到几声枪支上膛的声音。
我对阴阳护法下达的指令是“见机行事”,依我看,谁敢把枪口对准他们,他们就敢冲谁扣下扳机,无论对方是武警还是安保人员,目的是为了警戒还是灭口,他们全部一视同仁。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少不了一场残酷的屠杀,我现在还没通过附近的窗户听到一楼传来枪声和骚乱真是一个奇迹。
支撑着骨头尚未完全愈合的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中写满了凶意,脸上挂满了对半机械半人类生物的仇恨。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主动袭击我,也不用搞清楚,唯一需要我去做的就是去宰了那个混蛋!
——VI VI RI DU RA DI YA【兽皇之力·吉兰泰龙】
眼下,我巴不得告诉我能通知到的每一个人:我生气了。
前后摇摆着左右胯向前奔近,掌握敌我双方距离上的好时机双脚蹬地一跃而起,凸起坚固的膝盖骨定入他的腋下,将他和他那副装载了半个机械的身体一起嵌入到墙壁中去。紧随其后的,夺命利爪纷乱而至,今天我要不拆掉他半个身子我誓不罢休!
连续的爪击给他的机械臂送去许多划痕,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甚至连一丁点的疼痛也没有传达到他那由一对憨肉做成的脸上。他冲我露出一抹奸笑,我知道他想干嘛,无非是想从他的机械左臂中弹出藏于其中的袖剑,给我毫无防备的肚皮来上两下。
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也不去问问是谁命令蚂蚁兵团潜入他的机械臂中将他的重要部位团团堵死的。我把话放在这,他能得逞算我输。
——【兽皇之力·巨猿】
左手控制住他持枪的的胳膊,右手捏住他的脖子,起身的瞬间将他像扔铅球般用力投掷出去。在我的目光注视之下,他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个身,然后以一副标正的体操站姿落到了会场后排的椅背上。
我没说错,是椅背,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站稳的。别说站住,光是在椅背上保持基本的身体平衡对普通人来说都是难上加难的一件事,然而,对于像霹雳滚儿这样的机械改造人来说,这不过是日常操作。
肉身对抗子弹,局势一下反转。现在他是进攻者,是猎人,而我,可怜的小驹侦,又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沦为了他人的欺负对象,这时我才意识到,任命一个武官有多么重要。
子弹有限,需要更换。趁他把枪管插入机械腿中填充子弹的间隙,我立马冲上前去,在他再次举起枪口之前起跳,一手撑住他的额顶,一手张开五只长约十厘米的利爪对准他的颈后挥下,只听“兹啦”的一声,疼痛感经由我的指尖传遍了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
他连脖子后面都是金属,这叫哪门子半改造!
我沉住气,刻意放低我的身体重心,利用本身的敌我身高差距躲过他一次次的机械臂擒拿、机械腿蹬踹,把握他收招前的刹那,切换附于自身的动物属性,送走远东豹,迎来西伯利亚虎,伏地滚翻上前,以横切腰斩之势给予重创。
这一次,四道飞溅的血花安慰了我受挫的心灵,那一刻,我竟然觉得它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充满灵性。
捂住右腰跪倒在地上,霹雳滚儿放声大笑,很明显他没有放弃斗争。站在他身后的我倒是挺纳闷,肾脏都被我掏出来了,后半生基本告别性生活,这事哪里值得好笑?
“你输了。”他冲我淡淡吐出这三个字,留下我满脸问号。
“我输哪了?”
身体再硬,脸也是肉做的。
照着他的鼻梁骨奋力送上一拳,他终于领略到了疼痛的感觉,但是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配合我的意思。趁我不注意,他突然张开他的机械双臂抱住我的腰,借助机械小腿提供的动力,两个人冲破玻璃,撞开玻璃外的金属护栏,纵身坠落至公馆一层后门前的大理石楼体平台上。
落差十六、七米,得亏我不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踩着散落在地的机械零件起身,直到我为他盖上本该合上的双眼,我也没搞清楚他刚才那句话的含义。我输了?输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