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真人冷笑一声,道:“照你这么说,我原本封笔是出于好心,却要为此负责不成??贪心之人拿来炒卖,我又不曾从这加价中获利,反倒应该把账算到我的头上吗?”
公良雪竟笑笑,背手看着地面,“表面上看,你说的确实都有道理。只不过……很多地方都是经不起推敲的。”
“哦??但闻高见!”
“第一,你自己也说了,二十一岁入道门,三十年后第一幅作品价值百万。这前三十年里,从来籍籍无名,突然间功成名就,表面上看是厚积薄发,实则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而已;第二,这后二十年间,按道理说画作的价值已经平地而起,虽然也有上亿的入账,但实则只有区区二十几幅而已,按照时间分算下来,每年也才不足两幅!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且是唾手可得的银子!忍得这么辛苦,恐怕也是在为后面的布局服务吧?第三,也是诡异当中的诡异了:自从你几年前封笔过后,浮南四大行省光是记录在案,明面上的有关你的画作的交易记录,已经超过五十幅了!私下交易的更是不可尽数!那这些凭空冒出来的作品,难道是假冒的赝品吗?不,都是真品。是那些年卖出,被买主私藏囤积的作品吗?当然不是!真人,真画,现作,而且是近作,只是,把时间动了手脚,标注提前以后,回流进市场的——这也就是你封笔之后,作品反而大量涌现了出来的原因,只不过这种“涌现”,是有人一手策划推动,有专门的人在带画设局!利益之下,多的是铤而走险的人!更何况是这种低风险的暴利!!刚开始我一直没想通的是:我早在第一次来见你之前,就亲眼见到了三年前你在医院里,右手确认受伤成为残疾的医疗记录——那可是枪伤!我估计你右手现在连紧握都难吧?我确定了三年前你封笔的主要原因,是右手受伤,再不能持笔……可奇怪的是,几个月前,你竟然又能开笔作画了!那幅《钟馗图》,也算是个铁证了……”
“看来,公良雪竟果然是名副其实,哈哈哈,继续说下去,倒是有些意思。”
“我觉得故事应该是这样的:正当你明面上封笔,暗地里准备兜售存下来的画作时,因为某种意外,你的右手受伤了。这对于整个回流计划来说,无异于是个致命的打击!因为你本身存下来的画作数量,根本不足以支撑原先制定的回流计划!眼看着明晃晃的财路即将断流,应该是很让人煎熬的一件事吧……只不过,事情很快出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机:在某个机缘之下,你见到了一幅简善开的画作,让你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年轻人的丹青绘画水平以及风格,不仅跟你很像,而且比起你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让你惊喜的是,经过调查,你发现他背景简单,且毫不出名。于是一个绝妙的计划形成了——你以壁画生意为饵,将他诱到红京城后,就将他控制了起来,利用他,在这半年的时间里,继续大量绘制作品,署上自己的名头,并且把时间标注提前,然后暗地里通过你特有的渠道,大量的回流作品,不动声色的闷声发财。当你发现市场开始逐渐饱和,钱也赚的差不多之后,你还想榨取最后一点儿剩余价值,那就是“名”。你开始对外宣布重新开笔,以平抑所谓‘不正常’的画作价格,树立大德宽厚的外部形象,从而达到名利双收地目的……那幅《钟馗图》,就是,简善开的手笔吧?”
彭真人却是丝毫看不出慌乱来,只是不断地点头,竟一脸的赞许:“你能得到那些数据,本就让我很吃惊。可是更让我吃惊的是,你的分析,丝丝入扣,对细节的把控注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恐怖……看来,我那落款上的左手字,还是学艺不精,呵呵。”
“那这样说来,真人是承认,简善开还在观中了?”
“你刚刚也说了,权当是说笑了。简善开其人……我确实是闻所未闻。”
众人一听,又都在心里暗吃一惊!!原本都想着,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一切也就揭开了,可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彭真人竟然说笑一般,矢口否认了!
公良雪竟略一皱眉,旋即又恢复了常色,笑道:“看来,还是我冒昧了……”
“不不不,既然你有理有据,我倒想继续听听你的推断——看来你已经有了结论,那不妨说下去,偌大个活人,总不至于找不到,也当是为我这蝉雪观洗刷一下冤屈嘛。”
公良雪竟点点头,“好,那就当做笑话,继续说说……其实我找到简善开的藏身之所,完全是因为这股‘神水’……”
“哦?跟神水有关?”
“刚开始我原想着,但凡人居之所,吃喝拉撒睡必不可少。而饮食卧躬,水居第一。简善开的藏身之处,水肯定是少不了的。于是我暗自观察了多处,只可惜后来我发现,我想错了……”
“哦?怎么个错法?”
“他若在观中某处房间,自然寻找到他不是问题……”
“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自相矛盾了……既然你也知道这观中并无其人,那还大张旗鼓煞有介事的说了这么一堆废话干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我是说,简善开并不在观中任何一间房内……因为,他在,地下。”
彭真人冷笑一声,可奇怪的是,面上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公良雪竟一直观察着他的变化,这一连串陈述下来,他已经在心里百分百的确定,他的确是,草率了……彭真人的表现已经很清晰的告诉了他,他要说的一切,对方早已洞悉知晓了!只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别无他法了……
“愿再闻其详。”
“《布道图》是以‘藏壁法’嵌入,也就是说,那面墙,是面夹心墙。这一点,不假吧?”
彭真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公良兄弟果然学识广博,连这个都知道。不错,那面墙,是中空的。哦,你是想说,我把简善开就藏在了那面墙内??这样吧,今天我就破个例,咱们还是眼见为实吧!各位,一起吧?既能做个见证,也好消了心中疑虑。”
说罢,彭真人翩然起身,朝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