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屋外,陆无樊仰见漫天雪花心里稍得安宁,漫无目的游走院中,踏过曲桥,穿过湖心亭,虽脑中空空,可心下有感,终又绕到那假山处。
他独立山侧,呆呆而望,任由雪落在身上,化在脸上。苦思冥想数日叫他神思耗费已极,此时呆瞧着雪花,心中反得一派空明。
不知多久,雪落满身,他渐与四下融为一体,忽地一阵寒风拂面,卷起身上的雪花,这一刹他似有所感,只觉足太阳、少阴经中多出一道湿乎乎的真气,而这道真气随着手太阴、阳明经,足阳明、太阴经中那两道真气一起化入那老者阴阳之气的‘阴气’之中,而后竟随着‘风雪游仙’的运气之法运转起来。
这运气之法他也不知试了多少遍,此时不作多想已随手挥出。 不料,只听“啪”的一声响,棒前半尺处的一支竹竿竟忽折断,而其侧竹上积雪也被激四散而下。
竹性本韧,不触而折实非易事,陆无樊先是一愣,进而大喜,挥棒又上,他只觉体内真气寒凉如雪,如风而动乍停乍起,毫无滞涩之感,全不用自己刻意催动便已运转起来。跟着棒随气动,一时棒影翻飞,似含风雪之力那还有什么招式! 兴起处,他蹿身竹林中,如狂风暴雪般任意而为,只闻四下“噼啪”作响,但见飞雪乱舞,竹叶纷飞,根根竹竿东倒西歪,有的是被木棒击折,有的则是被真气摧断,顷刻间这小片竹林已被他毁去一半。
见自己棒下竟有如此威力,陆无樊一时欣喜若狂,只道这招用来定叫萧冰蝉束手就擒,正想着逃出生天指日可待,却忽觉百骸一空,双腿一软登时跌倒在地。
这下由喜转惊,他仰在雪中许久方勉力坐起。 他不知缘由,猜想许是差了真气,忙盘膝默运起《太白六气真诀》。可一运气便觉自己所练出的几道真气已若游丝,然叫他更为心惊的是,那老者所传的真气也已三分损一。然其气运周身,只觉除真气耗损外并无大碍,他未想这招竟如此耗费真气不由咋舌,可细想自己是如何使出这招的,竟也不知所以,不由坐在雪中发起呆来。
他苦思良久毫无头绪,只得按着方才真气运转的情形推演起来,想到自己先是凝出一道湿乎乎的真气,此应是六气中的‘雨气’,这‘雨气’随着‘阴气’、‘风气’化入那老前辈的阴寒真气之中,而后便使出了这招‘风雪游仙’。忽的他灵光一闪,暗道:“是了!阴是寒气,雨是水汽,风凛其寒便成风雪,正和天时啊!怪不得老前辈说‘气通自然,剑招乃声’原来如此!”他所料不错,正得精要,可转念又想:“师傅说过六气合散那需将《太白六气真诀》练到第二重才行,我怎么能成呢?”
眼下他六气还未练全,不信自己有此之能,思索一番,一拍脑门道:“老前辈已到了第二重境界,我的真气不过变其性质,终还是丈着老前辈的真气才能用出这招啊……”他不知是否如此,可现下真气耗尽也无法印证,只得待自身真气恢复些许再试一番了。
他全凭自己揣摩,多想眼下能有人指点一番,可不知师傅身在何处,看向假山又已物是人非更觉感伤。整顿心神,想着唯有试过才知是否可行,便回到屋中接着修炼起《太白六气真诀》。
几日后,他真气稍有恢复遂按着此前想法一试,果能用出‘风雪游仙’,有前车之鉴此番他极尽克制,却仍耗费不少真气,虽这招以那老者的阴寒真气为主,可用过之后却是阴阳二气同损,他难明其理,不过见此法可成也不禁欢喜,便盘算起如何能救虎子出来。
又是匆匆数日,这天又飘起了小雪,陆无樊正望飞雪琢磨那招“风雪游仙”忽见萧冰婵来到别院中。此时她重伤初愈,紧紧裹着一身紫茸裘,飞雪映着更显娇艳。她见陆无樊立在窗边,呼喝道:“去牵霜月来。”
陆无樊心觉时机已到,牵来霜月走到跟前道:“虎子呢?我要见他。” 萧冰婵没好气道:“你想见便见么?!”瞧见他手里拎着根木棒又道:“下雪天不撑伞,却拿个棍子做什么?”陆无樊不理,急道:“你不叫我见他,我怎知他还活着?兴许你早将他害了,却在这诳我。” “呸” 萧冰婵啐 了声,不过却觉他此话也有些道理,便道:“也好,瞧在你杀虎有功的份上,就让你们见上一面。”说罢吩咐手下去带丁虎来,跟着对陆无樊嗔道:“还不去拿伞,你个木头棒子。”陆无樊心道:“先依着你,这回可不能再叫你起了疑心。”陆无樊装作极不情愿的模样拿了伞给她撑着,陪着她逗弄霜月,可那手里那根木棒却没丢下。
半晌,萧冰婵微觉倦乏,便叫陆无樊把湖畔石椅上的雪扫净,坐下发起呆来。陆无樊撑伞站在一旁,忽道:“你没嫁人么?怎么还能到处走动?”此话正说到萧冰婵怨处,她一霎俏脸绯红,扬手气道:“你又找打。”她这遭出门险些丢了性命,她外公自是又心疼又恼怒,对她道:“那二人你瞧不上便罢了,日后另给你寻个好人家,要不怎改得了你这野性子。”她虽无奈,倒也暂将婚事搁下。
忽她想到什么,悠悠道:“除了恶虎,那小山村的百姓也已返乡。不知他们哪里听的消息还当是外公的下令,昨日敲锣打鼓,扛猪抬牛来到府前相谢。百姓之情难却外公便收下了。那虎总归是死在你手里,明儿个我叫人把猪牛整治几个好菜也给你送来。”陆无樊摇摇头:“那时我也没想那么多,既无心除恶可受不起他们的情义。”“呵呵,你倒不是贪功之人。我也是这般想的,过几日当给他们几倍回礼才是,到时你随我同去。”萧冰蝉笑道。“那小村瞧来也不富裕,这又遭了虎患想来日子更难过,你若多给他们回些钱粮那是最好不过了。”陆无樊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就不随你同去了。”他亟待逃走也忘了遮掩,可他却没深思此事萧冰蝉只需差人去办就是,何用叫上他一起亲自前去。
但见萧冰蝉笑脸一沉,他也不知再说什么。正这时,二人 已押来了丁虎。二人上前禀过萧冰蝉,萧冰蝉示意二人退下,陆无樊便急急上前拉着丁虎前后打量,见他无恙才安心。眼下丁虎已到,左右无人,万事俱备,遂附耳悄悄道:“等下我想法制住她,咱们今日一起逃走。”丁虎听来一惊却不动声色,只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明白。
陆无樊虽无十分把握,可那老者留给自己的真气用之愈少,现下也只得放手一搏。遂长吸一气,忽转身上前,挺棒朝萧冰婵戳去。
他头一遭跟人动手,况成败事大,不免心下紧张,而那招‘风雪游仙’剑意出尘,他浑身紧绷又怎使得出来!纵是小娃娃闹急打架也有一丝狠勇之气,而他呆呆戳出一棒却还逊上三分,萧冰蝉不由一愣,丁虎再旁瞧着也怔怔说不出话。
萧冰婵见他无由一棒又笑又气,喝道:“干什么?想动手么?”跟着笑道:“难得!你是想讨我有伤便宜?也好,姑娘便陪你玩玩。”说罢抽出长剑“唰”的一下,陆无樊掌中木棒便只剩半截,跟着挥剑又来,她倒不想伤陆无樊性命,便往他左腿上刺去。
陆无樊没有临敌经验一时手忙脚乱,好在有那老者的真气在身纵跃之间已过常人,急一步这才堪堪避过。萧冰婵见他刺他不中,手上不停,接着往他胳膊腿上招呼,可没成想自己连着七八剑却都被他以难看的姿势避过,她忽心念一动,本刺向陆无樊左臂的一剑忽反撩斩向他咽喉。
陆无樊眼见剑光闪烁心觉不妙,一旁丁虎瞧见,也知凶险非常,急地大喊:“小心!” 萧冰婵这一剑奇快,可使出后便觉后悔,生怕陆无樊血溅当下,忙一变招改削为刺,这一剑便自陆无樊颈边划过刺了空。而丁虎这声大喊惊得正院中的守卫赶上前来,见二人动了手立时要拿陆无樊,萧冰蝉却喝道:“不许上前,对付他还用你们相帮!”
陆无樊不知她是有意相让,可死里逃生忽而看开了般,霎时真气流转,一抬手半截木棒直刺萧冰蝉面门。 萧冰婵见他这下迅若疾风,忙横剑一档,木棒戳在剑身之上竟将剑压成弯弓,亏得她这是柄宝剑才不至折断,可一股寒凉之气却刮得她俏脸生疼。她不知陆无樊怎忽有了这等浑厚内力再不敢轻敌,挡下他这一戳,顺势反手将剑递出直刺肩头。
陆无樊避剑而退,跟着挥棒挺进,半截木棒连连刺出势如风雪袭来。萧冰婵顿觉寒气扑面,皓腕一转挽出剑花去绞他手中木棒,剑棒相交,霎时木屑纷飞。
陆无樊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任真气流转随意施为,手上毫不停歇,木屑飞溅犹不退一步,反而渐渐逼近萧冰婵。 这下只叫萧冰婵却暗自叫苦,但见陆无樊招式绵密如飞雪而来,自己便是退开刹那间也必漏出破绽,只得将剑使得浑圆护住身前。数剑过后,她见二人之间的雪花竟被陆无樊催得时涌时散,才知他并非一味图快,正似狂风扫过,乍起乍歇,实在无路数可言,只觉更难抵挡。
起初她以剑尖与陆无樊的木棒相抗,随着二人渐近,被逼得用到剑身,而后竟用到剑柄处,一柄长剑好似在身前舞成一面圆盾,生怕露出间隙被陆无樊趁势攻入。 饶是如此,她犹觉面前寒气盛极,掌中长剑被一股阴寒的劲道压着,手腕也渐渐不听使唤。而她更似被积雪压住的松枝一般,只能任雪愈积愈厚,纵欲摧折却又动弹不得。
众守卫中那日押陆无樊进地牢的一高一矮二人也在其中,那矮个急道:“不秒!不妙!可别伤着郡主。”那高个的也是心急,生怕萧冰蝉有何闪失自己会受牵连,可萧冰蝉有言在前也不敢妄动,细观场中情形道:“莫慌,这小子若是拿刀拿剑咱们齐上也是白搭。好在他兵刃吃亏,挨不住片刻了。”
这人所料不错,不消几息陆无樊掌中 木棒被削得只剩七八寸许,这几日他这木棒使得顺手,也未想着换个兵刃,更没想自己用这木棒对上的都是竹木一类的死物,与活人用剑岂能同日而语,不由暗叫:“木棒断尽我这手臂岂不废了!”他不会别的招式自然做不出变化,不过他虽是头回与人过招,可也从中有悟,通过攻守之间的变化多少也能觉出萧冰蝉剑上的滞涩之感。若眼下收招保臂,非但萧冰蝉有了防备,那老者真气更是用之愈少,一增一减日后恐再无良机,如此则逃生无望,那老者所托更难完成,机不可失,他只得咬牙赌上一把,当下催动真气全力施为。
雪花舞,木屑更密,转眼间陆无樊掌中只剩寸许,急攻之下萧冰蝉想收手亦是不能,急喝道:“疯了么!”陆无樊充耳不闻,便在掌触剑锋之时, 忽的他眼前‘圆光’散乱,终是萧冰婵吃不消压在剑上劲道支撑不住了。 见此,陆无樊不做多想,一撒手,顺势反手夺下萧冰婵掌中的长剑,架在她颈中,喝道:“都别动。”众人一惊哪个敢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