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意从游戏里出来，足有两个月没有见人。
游戏测评组那边连着打了一个多星期的电话，得到的都是对方手机关机的提示。消停了一段时间后，组里终于开始担忧方如意的人身安全问题，给她当初留下的紧急联系电话拨了过去。
“……啊，是我，”那边的声音含含糊糊，“方如意？啊，我知道。什么？紧急联系人？我们都半年多没联系过了……算了，我知道了。我晚会儿去看看她。”
严素是方如意前工作室的上司，感情算不得深，联系过几次，算是知道她住在哪里。
挂了电话，虽然心里纳罕紧急联系人的事，但秉着人道主义精神，严素还是推迟了今天的计划，直奔方如意家。
挺偏远老旧的小区，住这里的几乎都是老人和孩子。
严素七拐八拐终于到了方如意家，费力敲了半天门，才隐约传来低低沙哑的应声。
里面叮铃哐当响了一阵，随着拖拖沓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从里面打开，探出方如意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黑眼圈好重。
这是严素对阔别已久的前下属的第一印象。
方如意见到是她，愣了好一会，想到什么，抬手拨弄一下乱糟糟的头发，不自在道，“你等一下。”
严素习惯了她待人的方式，倒也不在意，余光瞧见屋子里的摆设，看得出原本设计的风格算是温馨，只是全被垃圾外卖包装什么到处丢搞得乱七八糟。
这人啊，还真是一点没变。
她在心里叹气。
方如意这个人她虽然接触过，但了解并不深。虽然她工作能力挺强，但终日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社交也不怎么出门，导致一圈同事里要么不太喜欢她，要么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
……也不知道她辞职后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严素想到那通电话，出了会神。
不一会，方如意抱着一堆东西过来，二话不说塞进严素怀里，她手忙脚乱地接住，“……这都什么啊？”
“一些……吃的喝的什么的，我这也没有旁的东西。”
方如意垂下头，“紧急联系人的事……对不住，我本来也没多少认识的人，你介意的话我……”
“不介意不介意，”严素忙打住她，好笑道，“你这人，都过来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像个没出社会的愣头青呢。你随意，别哪天死了给我打电话收尸就成。”
方如意沉默下来。
严素慢慢收敛起笑，也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叹口气，“算了，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方如意目送着她转身上了电梯，对视一眼，双方都没有力气笑着告别。
她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一条人命的重量……对严素来说未免太过沉重了。
人命的重量……
方如意回到房间，这时落日正西沉，橘黄的夕阳从窗帘缝隙倾泻出来，她在那暖光里垂头看着自己的手，细瘦，柔弱。
在那个无比真实的游戏世界里，这双手曾布满厚茧、冻疮以及斑驳的伤疤，全然不像是一双女孩的手。
而是一双将军的手。
一个人为了守护，为了所谓的被爱，可以拼命到什么地步，方如意这次总算体会到了。
她自嘲一笑，打开手机，给测评组那边拨过去电话。
“嗯，对，出来了，没事。”
“游戏里有个相当大的bug。”
“……有一个，或者是一群人，知道我不是那个世界的人。”
“……”
“我不管你们这个游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不要赔偿。”
“这次，保留我的记忆。对，包括上次游戏的。”
方如意一改先前怯懦的模样，眉眼间冷静极了，一字一句缓慢又坚定。
“……至少，我要算个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