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惠婷懊恼之下,下意识看向了秦嫣儿,却见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并没有接话。因此借口刚才葛母说了标价牌有缺失的情况,要去查看,拉着秦嫣儿就去了货架那边,悄声问她:“刚才葛俊成他妈那样说,是在挑拨你知道吧?”
秦嫣儿白了她一眼:“你都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老女人,我跟她打交道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我还能不知道她什么德行?”说着,轻嗤了一声,“那就是一个比周扒皮还要周扒皮的女人,你是不知道,前几年葛俊成那个外烟的生意有多好,我也是拼命帮他筹进货款,又各处催账帮他回笼资金。就算没有功劳,苦劳还是有的。要说葛俊成也不是一个手紧的,每次结账,多多少少给我加几块钱的奖金,我做得也挺高兴的。毕竟,前两年好多单位都在走下坡路了,我一个女孩子,一个月能有三四百元的收入,那就是顶天了。可是你知道这个老妖婆是怎么做的吗?每年来这里一次,说是看儿子,其实就是来超市算账来了。让我做这个账那个账的,开始我不知道她的意思,很老实地把账都对好了给她看。结果你知道她在干什么吗?把葛俊成给我的奖金算是我的外快这我认了,她还把葛俊成给我的打折权利,说成是给我的人情,打折的那些钱,也要算到我头上来。”
说到这里,她见阮惠婷微微蹙起了眉头,便解释道,“我给你打个比方吧,譬如一个粉饼店里标价是一百二,葛俊成给我的最低价是九十。按道理说,我只要以超过九十元的价格卖出去,都不能算是卖亏了吧?但是老妖婆跟她儿子说,你怎么知道她是九十元卖出去的还是一百元卖出去的?要是她一百元卖出去了,只跟你报账九十元,你能知道吗?”
“那要怎么办?”阮惠婷也有点傻眼,她做协税员的时候,跟很多私人小店打过交道,知道这种小店很多账是没法算清楚的,只能划定一个额度,不超过就算是对的了,所以这才有了定额税这种东西。想想看,国家税务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谁有那么大本事把所有的账都一五一十算清楚啊,葛母这也算是异想天开了吧?
“怎么办?好办啊。”秦嫣儿冷笑道,“她就说,以后原价卖出去的,提成百分之二提成,最低价卖出去的,没有提成了,中间价格卖出去的,按照这个比例算提成。原来葛俊成给我规定的是,只要不低于成本价卖出去的,都拿提成,最低也有百分之一。”
“然后呢?”不知道为什么,阮惠婷有点后悔,一开始来超市帮忙的时候,没有跟秦嫣儿搞好关系,不然的话……结婚还是要结的,她既然要生下孩子,就得给他一个名正言顺。但是谈婚论嫁的时候,自己明明可以再狮子大开口一点的。
“然后?然后她做初一我做十五呗,以后催款的事情就不要来找我了。”秦嫣儿嘴角朝上一弯,做了一个讥讽的表情。阮惠婷突然想到那些化妆的售价,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看秦嫣儿,什么都没有说。反正等自己过了产假,她就要走了,都在一个地方生活着,还是好合好散吧。不管她做了什么手脚,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了,自己就是把这件事说破了,葛家人未必会感激自己,但是秦嫣儿肯定会憎恨自己的。从来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自己实在是犯不着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对他们母子彻底没了感觉。我表哥跟葛俊成也算是称兄道弟的哥们儿了,他有一个朋友,在岗山镇开了一家舞厅,想从他手里拿一点外烟。葛俊成倒是答应了,结果拿老妖婆一个电话来,说什么朋友交往,还是不要牵涉到经济比较好,这样兄弟情义也能长久一点,就硬生生断了这笔生意。”
秦嫣儿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云淡风轻的,但是阮惠婷能感觉到,这事儿肯定不简单。虽然这两年来,她一直在准备高考,但是也做过一段时间的临时工,也有帮着阮母去菜场摆过摊。加上家里亲戚什么的也有说起,所以知道那几年外烟真不是一般的吃香。特别是一些娱乐场所,外烟几乎就是档次的象征。
特别是在那些乡镇里面,娱乐场所里面有外烟的,门票都能贵上几块。所以葛母这个行为,让秦嫣儿记恨也就很正常了。同时阮惠婷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葛母,到底是做老师的人,断人财路都能说得这么深明大义的。这样的婆婆,她毫不怀疑以后自己要是和葛俊成有了矛盾,葛俊成百分之一万会站到他妈那一边去。
想到这里,她更加坚定了决心要将计划进行到底,所以这个时候不妨和秦嫣儿成为盟友。因此她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听说最近政府查走私查得很严呢,外烟生意看来是做不了了,依你看,没了外烟,超市生意还能做吗?”
“外烟生意肯定是做不了了,除了政府查走私是一个方面,还有就是原来一直照顾葛俊成的那个边防大队的人调走了,没人帮他了。你不是葛俊成老婆吗?他什么德行你不知道?超市这些年的生意,哪一桩靠的不是人情面子?让他踏踏实实自己做生意,我看啊,别说就这么一个超市,你就是给他一家之华酒店那样的大单位,他都能给你败得一干二净。”
这句话让阮惠婷顿时瞠目结舌了,她还想着要怎么细问问时,秦嫣儿突然又说道,“对了,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过年银行不是关门吗?所以这几天的营业款我都带在身上。前天葛俊成又从我这里拿了二千元,我听你的话,只说记账要用的,问了他干什么。他一开始不肯说,只说算是他借款好了,后来我退了一步,问他借款是对公还是对私,还暗示他请朋友吃喝玩乐可以算是对公的。然后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算对私的吧。我估计着,这钱会不会是拿给他妈或者他妹妹的?你要不要问一下?”
阮惠婷摇了摇头,没有吭声。葛俊成的性格,如果真是给他妈的,那是孝顺父母,他不可能不说的。既然没说,那就说明不是给他妈的,也不是过年请朋友吃饭唱歌的,那还能是给谁的?阮惠婷的脑海里闪过两个人,葛君波和葛小姨,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秦嫣儿见她脸色不好了,也不说下去了。看了标签缺失的几个商品,拿起一支笔就在手心上记了下来,然后走出了货架区打算去写标签。
上午查看超市的经过让阮惠婷非常不愉快,晚上的酒席她自然也就没了好心情。葛俊成一共定了三桌,两桌算是葛家的,一桌算是阮家的。葛家从市里过来的亲戚就坐满了一桌,另一桌是再千岛县的几个亲戚,外加在听说了葛俊成结婚的消息后,送过礼金的几个朋友。葛母自然是不会说礼金的事情,都是她跟葛父的人情,凭什么要把礼金给小两口。
阮家来的人也不多,阮平庄和姚惠女回娘家还没回来,阮平杰也不在家,只说是留在温州上班了。至于到底上的是什么班,除了阮惠婷,其他人也都不清楚。所以就只有阮家父母带着阮惠婧出席了,还有就是阮平庄结婚时帮忙比较多的两个邻居,加上阮惠婷的一个姑妈和表妹。因为娘家这里人少,秦嫣儿就坐在了娘家人这一桌了。依着阮母的意思,原本还想叫一声大伯和小叔一家的,但是阮惠婷坚决反对。
虽然他们是打着旅行结婚的招牌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然而自己的肚子分明说明了,不办婚宴分明就是因为奉子成婚的缘故。加上葛母葛小姨以及葛君波的尿性,看到她家亲戚难保不会想到自己的农村户口,到时候一顿阴阳怪气的,那不成了花钱给自己添堵了?阮惠婷才不要。
不过虽然说是聚餐,但也算是新婚夫妻第一次在双方亲友面前亮相,所以有些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譬如改口,按照规定那就是新媳妇叫公婆一声爸妈,公婆给上了一个红包,就算改口了。两家人精简了一下流程,把原本应该在回门时男方改口的流程,也提了上来。于是阮惠婷敬完了酒了,葛俊成也站了起来,端着酒叫了岳父母一声爸妈,岳父母也给他一个红包,算是男女平等吧。
阮惠婷拿到红包后,下意识捏了一下,感觉还是比较厚实的,似乎比自己让阮母包的那个还要厚实一些。不知怎么的,她直觉有点不太对头,因此在葛俊成从阮母手里接过红包后,就一把抢了过来,笑着说道:“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让我我看看我阿姆有多喜欢你,是不是对你比对我还好?那以后我就不带你回娘家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阮惠婷已经打开了红包。里面花花绿绿的飘出一堆的纸币,阮惠婷张扬地数了一下,一共五百八十八元。这对于眼下彩礼还不上万的千岛县来说,这笔改口费算是丰厚了,葛俊成禁不住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不料阮惠婷举起自己手里那个葛母给的红包,炫耀地挥了一下,说道:“你得意什么,我的比你的厚哦,妈肯定更满意我。”说着,她将这个红包也打开了。
当众人发现红包里倒出来的都是十元纸币时,心里都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葛母尤其尴尬,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法阻止了,只好掩饰地夹了一个大虾,慢慢剥着吃。
只有秦嫣儿看出了阮惠婷就是故意的,她眼疾手快抢过钱来数了一下,然后咧嘴笑道:“二百元,不错嘛,成双成对,不要太吉利哦。”
阮惠婷却看着葛俊成,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你妈退休金一个月就有三千多,给的改口费是二百元。我妈脸退休的资格都没有,给了你五百八十元的改口费。你看我有多倒霉,娘家妈看重女婿,婆家妈嫌弃儿媳,我这算是两头没着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