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流产
“我不是提醒你了吗?这个月晚了两个多礼拜!问你吧,总说没事没事,昨天我还问过,你说例假来了,小花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陈雅兰坐在后座用责备的语气对一旁的花惠芬说道。
“我以为带环不会有小孩。”
花惠芬低着头轻声说。
“小花,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带环有的?”
陈雅兰的语调有些尖锐。
“其实——在家里验过,是阴性。”
花惠芬几乎是含在嗓子眼弱弱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验的?”陈雅兰问。
“上上周。”花惠芬说。
“可能是时间太短了,没验出来。”陈雅兰说。
“这两天来了一点点,我当是例假来晚了。”花惠芬说。
“出血的时候肚子不疼吗?”陈雅兰问。
“就有一点下坠感,和来例假差不多。”花惠芬说。
“哎!做女人真辛苦!”
陈雅兰感叹了一句。
花惠芬的面色越渐苍白,颧骨处的皮肤紧绷,嘴角抽动得厉害,陈雅兰忍不住劝道:
“不要强忍着,痛你喊出来嘛!”
“还好。”
花惠芬努了努嘴说,她紧咬着牙关,额头上渗出大颗的汗珠。
“还好是被前台的丽丽看见。”陈雅兰说。
“我以为是痛经,以前从来没有过。”花惠芬说。
“你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陈雅兰不安地问道。
“吃完中饭后隐隐觉得小腹有些坠痛。”花惠芬说。
以前没有过,还敢强忍着?
陈雅兰惊叹小花的胆子太大,要是自己早让奕铭带着去医院了。
花惠芬身下不断涌出股股的红色液体,陈雅兰的心微微震颤,她抖动着双唇说:
“你流了好多血。”
“老板娘,我……我有点晕。”
花惠芬说着头歪向一边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后座。
“小花,小花……”
陈雅兰脑中跳出一丝不详的预感,她轻拍小花的脸庞,直到把对方弄醒。
“奕铭,你车子开快点,小花还在不停流血,我担心她会——”
陈雅兰对驾驶座的丈夫言道,说到后面她停住了,她想到了一种最坏的情况——
宫外孕。那可是会死人的!
钟奕铭手握方向盘,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子飞速前进。
“对不起,钟先生,麻烦您了。”花惠芬说。
“小花,你不要再说话了,省省力气。”陈雅兰说。
“对不起,把您车上弄脏了,刚才在画室的地毯上也沾到一些。”小花满是歉意地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这些?我真服了你!”
陈雅兰背靠后座车椅,两手“啪”地轻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老板娘,钟先生,对不起……”
花惠芬一个劲地道歉。
“小花,歇口气吧,你和你丈夫说了吗?”
陈雅兰直通通地问道。
“没,我不想他知道。”
花惠芬咬了咬唇说。
“为什么?……孩子不是他的?”
陈雅兰脱口而出。
“不是,不,不,孩子是我老公的。”
花惠芬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小花,你男人那方面不行,怎么来的孩子?你打那个男人的电话,这个时候他不来,准备什么时候过来?”
陈雅兰怒气地说道。
花惠芬苍白的面上有一丝淡淡的红晕,她挪到陈雅兰的身边,贴近对方耳旁悄声说:
“我老公临走前的一晚他……吃了药,成了一回。”
“原来如此。”
陈雅兰轻笑道,她笃定地握住花惠芬的右手说:
“张凤就说你老公的生理正常,是他心理出了问题。”
“嗯。”
花惠芬回应了一声。
张凤是陈雅兰高中一个班的女同学,她们住同一个寝室睡上下铺,入学初始父母带着陈雅兰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搬进宿舍时,头一个见到的便是留着一头爽利的短发,露着阳光般笑容的张凤,两个女生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同去教室,同去图书馆,同去食堂,同去厕所……女生们笑称她俩是连体婴,张凤和陈雅兰在高中时期是一对形影不离的闺蜜加死党。
高二在陈雅兰画室封闭集训时,张凤则向长久暗恋隔壁班的一个帅气学霸鼓足勇气表白了心意,但却遭到对方无情地拒绝,陈雅兰高三回到学校,张凤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神变得晦涩,她人变得不再爱说话,对学习不上心的她,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高考考入了985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她去到另外一个城市,毕业时两个女生拥抱着挥洒热泪,说好了友情坚如磐石,迈入大学校门以后两人的交集点越来越少,关系随之渐渐变淡了,除了偶尔在朋友圈互点个赞以外,平时基本没有什么交流。直到——
去年同学聚会,陈雅兰再次见到了张凤,对方变化之大出乎她的意料,朋友圈张凤极少放自己的照片,大多是她收养的两只流浪狗各种搞怪和温情的瞬间,高中时期简洁的短发变为一头披肩的乌黑长发,俏丽的五官显出其干练和果敢的个性,明艳的眼中却带着一缕淡淡地愁丝。
两人相见如故,几道寒暄过后,陈雅兰得知,张凤临床医学总共学了八年,去年研究生毕业,她想再读上去,奈何父母死活不同意,说她再读下去人要读傻掉了,女人最黄金的时间就这么几年,先解决了终身大事再讲其他的。
刚入大学时两个女生的微信沟通还比较频繁,那时张凤告诉陈雅兰,她喜欢同系的一个男生,但害怕再次被拒绝,于是她将情愫埋于心底。
“后来呢?”
酒席间陈雅兰追问她和大学里那个男生的结果。张凤含笑道,有一天看着对方牵了其他女孩的手,她便死了心,而后一头扎进了学术和临床工作中。
家里人通过医疗系统的熟人把张凤介绍进了妇产医院的生殖特色门诊,话说这个科室人闲事轻钱多,但其实——张凤和陈雅兰抱怨过医院的一些人和事,外人看见的大都是其风光的一面,另一面又几人知晓,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张凤也是报喜不报忧。
想到这些陈雅兰暗中叹了口气。
“我们在这里堵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了!”
钟奕铭略显焦躁地说道。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下班高峰。”陈雅兰说。
“当时该叫120的。”钟奕铭懊悔地说。
陈雅兰探身观察了前后的车道,她宽慰丈夫说:
“过了这个路口就好了。”
钟奕铭透过反光镜看了眼车后座紧蹙着眉闭合双眼的花惠芬。
“她……没事吧?”钟奕铭问道。
“应该是睡着了,我刚拍拍她有反应。”
陈雅兰说,她不忍心再次叫醒花惠芬。
“血还在流吗?”钟奕铭问。
“嗯,还有,不多。”
陈雅兰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花惠芬流血的那处部位,她的心不禁抽动了一下。
钟奕铭拉下车窗,他深吸了口外面的空气,车内弥散着一股血腥味,引起他胃部有些不适,小花在场,他不好对妻子明说。
“你们后面要不要也开一点?”
钟奕铭随意问了一声。
“都是汽车尾气!”
陈雅兰捂住口鼻厌恶地说。
妻子怀孕后对尾气和汽油尤其敏感,钟奕铭无奈又按动了关窗的按钮。
经过了十字路口,前方道路畅通无阻。
“到了!”
钟奕铭在妇产科医院门口停下车子。
“奕铭,你带小花挂急诊,我大着肚子进去不方便,我把车开回去。”陈雅兰说。
“好。”钟奕铭道。
“小花,醒醒。”
陈雅兰摇了摇小花的上臂,见对方没有反应,她的心里一慌,用手直接拍打在小花脸上。
“啊?”
花惠芬迷迷蒙蒙睁开了双眼。
“小花,医院到了。”
陈雅兰拉开车门先一步走下去,她回头望着小花道:
“你——可以自己下车吗?”
花惠芬点点头,缓缓将身体挪到车门边。
“慢一点,不要用力。”
陈雅兰说着向她伸出了手。
花惠芬本能想要退却,但她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平移脚步,望着对方温和的眼神,她将手掌轻轻撑在对方的手臂上,艰难地抬起腿跨出了车身。
陈雅兰望见花惠芬坐过的那块地方,以及白色的地垫上留有一大滩深红色的血,她的心头怵怵地,胃部一阵恶心,她猛地朝路面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钟奕铭拉开车门冲到妻子的身旁,焦急地问道:
“你没事吧。”
“钟先生,老板娘,对不起,我自己去医院,你们回去吧。”
花惠芬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医院走去。
“奕铭,你还愣着干嘛?快上去呀!”
陈雅兰说着推了丈夫的后背一下。
看着地面上滴滴答答的一串血迹,钟奕铭的心一沉,他快步追上花惠芬,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左手托着花惠芬的背部,右手抬起她的膝盖,将其整个人抱起。
“钟先生……”
钟奕铭顾不得惊讶万分的花惠芬,他奔跑起来,直冲医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