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霄听得云山雾罩,回思在师祖房中所见的河图和洛书图,总觉得师傅所讲的不太正确。
他清楚得记得,河图呈圆形排列,内圈为五个白的小圆圈,一个居中,其余四个分列四正方位,中间以短线相连;外圈的北、东、南、西方位,分别是一和六、三和八、二和七,四和九。而洛书则方形排列,北、东、南、西的四正方位,分别为一、三、九、七,四维方位的西南、东南、东北和西北,分别是二,四,八,六。二者相同之处,均是以五为中心。
“师傅,”沈凌霄终于打断师傅的话,“您所讲的这些,徒儿觉得……不大对。”
“哦?是么?”贞观掌门微笑道:“哪里不对?”
“徒儿觉得,太极应当为五和十,而并非什么三、六、九。”
贞观掌门沉吟片刻,道:“也许,你才是对的。师傅所讲的这些,乃是你师祖告诉我的。……兴许,你师祖亦走上了歧途。”
沈凌霄摇首道:“徒儿根本不懂,也就随口说说。”
“就得有这种怀疑精神。”贞观掌门以嘉许的目光注视着徒儿,“易学博大精深,千百年来,研究者也多如牛毛。因各人对《易》的理解不同,所以歧分万途,门派林立……”
“各门各派之人,对易学的基本理论,诸如河洛、阴阳学、五行、先、后天八卦、术数等理解不同,所以刚开始就全然不同了,各自再根据自己的理解研究下去,形成一套自己的学说体系。所以,各派的易学,往往是大相径庭……”
“而各门各派均宣扬自己的学说才是易学真义,所以令后世之人无从判断孰真孰伪,从而难以选对真的学说来研习……”
“师傅,那该如何判断真伪呢?”沈凌霄茫然。
贞观喟然道:“为师也不知道。为师对易学研习不深,恐也理解得不对,怕误导与你,所以……你今后最好是将各门各派的学说都了解了解,但切不可轻易的就相信了任何一门一派的学说……”
“道法自然,你要将观测到的万事万物的自然变化规律,代入到河洛、阴阳学、五行、八卦等基楚理论中去验证。若经验证,均能准确无误,则是真学说啦……总之,大道至简。若能悟得易道真义,则万卷经书,尽可付之一炬!……”
贞观掌门见沈凌霄听得怔怔发呆,微笑道:“不说这些啦,以后你再慢慢研究吧!”
一边说,一边自怀中摸出一块碧绿色的玉玦来交到他手中,郑重的道:“把这收好,找机会转交给崆峒派的云灵子前辈,并告之断虹子前辈的遗嘱——立他为掌门。”
沈凌霄讶然道:“师傅……您这是?……您何不日后亲自转交?”
贞观掌门将想让他们先撤走之意说了。
沈凌霄闻言陡然激动起来,不待他说完,便激声道:“不,我不走!徒儿要留下来,同你们一起御敌!”
“别说这些废话啦……后山有条小道,由你和天锦保护着家眷们先走一步……”贞观愠怒。
“我就不走!”沈凌霄冷笑一声。“师傅,您让临阵脱逃,日后还能做人麽?”
“你?!……这是命令!”贞观掌门气得以怒目威逼着他。“你们先去汉州。若打退了敌人,我会通知你们的;若敌不过,咱们也会随即撤到汉州来,与你们会合的……”
“可是……师傅,如今的局势,敌众我寡,何不一同撤走?”
“一旦全撤了,便没了防守,敌人马上就会发觉的!乱战之下,谁来保护家眷们的安全?……再说了,朱庄主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他肯撤麽?”
“这……可是……”沈凌霄踌躇难决。“……”
贞观掌门哪会再给他分辩的机会,催促道:“赶紧收拾行李,子时就走!”
殷天锦听了之后,亦是不肯走。
贞观掌门大怒道:“天锦!难道你忘了你师傅的嘱托了不成?若你师娘他们有个什么闪失,看你如何对得起你师傅!”
殷天锦紧咬下唇,看了看声言厉色的贞观掌门,没敢再行申辩,却也没起身去收拾行李。
蒋凌修等忙均帮着贞观劝说,并帮他收拾好行李,殷天锦无奈,只得勉强同意了。
贞观掌门带着殷天锦、沈凌霄和寇凌空来到方夫人房中,见方义和方茹均伺候在她身旁,当下便将让他们先行撤走的意思告知了。
方夫人闻言柳眉一竖,一把抓起桌上的双刀,激声道:“我不走!师兄!你也忒小觑我‘双刀仙子’白香啦!想我堂堂“川东刀王”白城岩的女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放心吧,我不要你们保护!”
贞观温言劝道:“弟妹,我绝没有丝毫小瞧你武功的意思。只是,你若留下来,义儿、茹儿他们势必也会留下来;山庄一旦失守,如何保护他们安全撤离?”
方义逞英雄:“我不需要保护!我也要留下来御敌!”
方夫人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神情茫然的女儿,一时心情烦乱,难以决断。
“方师弟,我知道你不用保护,可敌人人多势众,个个武功不凡,你妹妹年纪幼小,想必……武功亦平常得很。届时,谁来保护她的周全呢?”沈凌霄紧盯着他的眼睛,神情肃然。
方义咬咬牙,无奈得叹了一口气,摇首道:“好,那我听沈师兄的!”
贞观掌门带领着众人来到朱东范的居室,见他正陪着一名富态的中年妇女坐在客厅之上。那妇人身旁的茶几之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碎花包袱。一名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恭谨的垂手伺立于一旁。
朱东范见状,忙站起身来打招呼,并吩咐那丫鬟:“速去叫你二奶奶出来!”
不一会儿,细碎的脚步声中,里间卧室内款款走出一名二十余岁的清秀女子,怀中尚抱着一名三四岁的小男孩,睡得正香。
当下,朱东范将夫人和那小妾为众人介绍了,又轻轻抱过那小男孩来,不停地爱 抚和亲 吻着。
大抵是自古以来,人财不能两得的缘故吧,自朱辰巳以降,朱家虽富甲一方,可人丁却并不兴旺,均是一脉单传。
尤其是到得朱东范这一代,朱夫人自生了两个女儿之后,便再无所出。朱夫人愧疚之下,强烈建议他娶一房小妾来生个儿子,好延续他朱家的香火。
于是朱东范半推半就,终于在四十六岁之时,娶了这名小妾,次年便真给他生了这个儿子。朱东范大喜过望,又因出生那日天降大雪,便给起名朱兆瑞,小名瑞儿。
瑞儿终于被弄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瞧,见那扰人清梦的讨厌鬼乃是老父,便一把揪住胡子不让再扎下来。众人见了这滑稽的情状,忍不住哈哈大笑。
贞观掌门正色道:“既然都已准备就绪,那就走吧!朱兄,咱们去前门吸引敌人去!”
朱东范依依不舍得将瑞儿递到那小妾手中,轻声道:“淑贞,去吧!照顾好咱瑞儿!”
淑贞双目微红,郑重得点点头,看了朱东范一眼,轻声道:“老爷您多保重!贱妾和瑞儿在汉州等着您!”
朱夫人双目含泪,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衣袖,哽咽道:“老爷,保重万千!若敌不过,赶紧撤到汉州来!”
朱东范咬咬牙,转过身去挥手道:“去吧!替我照顾好瑞儿!”
寇凌空与殷天锦、沈凌霄及方义一一拥抱作别,然后随着师傅和朱东范出去了。
殷天锦与朱夫人当先而行,轻手轻脚地进了后院,众人静悄悄地尾随其后。
沈凌霄走在最后,见身前抱着瑞儿的淑贞甚为吃力,尤其是进了后院,一阵凉风袭过,险些便将其刮倒,不禁心下怜惜,抢步上前轻声道:“把孩子给我抱吧!”
淑贞羞涩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谢谢你!”轻轻将怀中孩子递给他。
沈凌霄伸手刚要抱过孩子来,忽闻“噗”的一声,但觉左颊之上湿滑滑的,却是已被瑞儿吐了一口唾沫。
“坏人!才不要你抱!”瑞儿别过身去,在母亲耳旁轻声问:“娘,天这么黑,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淑贞忙摸出一方手帕,不好意思地递给沈凌霄,连连道歉:“小孩子不懂事,对不住!真对不住!”
“没关系的!”沈凌霄笑笑,又探首对瑞儿道:“瑞儿,叔叔不是坏人!咱们这是去后山,跟你爹爹他们捉迷藏哩!听着:千万不可出声!要不然,就会被听到,一被捉住了,咱们可就输啦!还有,叔叔比你娘的力气大,来,我来抱你,才跑得快!”
“好!”瑞儿忽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最后终于给说动了,便欣然伸出双手,让沈凌霄给抱过去。
淑贞声若蚊蝇地道:“谢谢你!”
——人生有许多想不到。
——淑贞想不到,自己今后的命运,居然会和身后的这个陌生男人有交集。
——瑞儿更想不到,这个抱着他的“坏人”,是他这一生多么重要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