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闻声,透过重重掩映的海草看去,见山头站了一群巡逻兵,说话的是领头的蟹将,众人伸长脖子朝这边看来。
刁蛮毫不犹豫地出手,施法将那群巡逻兵定了身。他们像戍边卫士,一动不动地站在山头。
那厢无咎正在如火如荼地搜查中,凤迎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如意城毁在无咎手里。
她欲要挣脱柳疯子的禁锢冲出去,清弦严色劝道:“如果你此刻冲出去,必然中了无咎的计谋!”
凤迎闻言,安静了下来,她紧咬着牙关,拳头捏的咯吱作响。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烈火,恨不得将这些恶徒焚烧殆尽!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无咎“搜查”结束,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皆以为搜查无果后,无咎会收手。可哪料到他却把如意城内幸存的海精全部赶了出来。
老老少少,数千之众,莫不惊惶无状,抖若筛糠。
“无咎,你这是做什么?”南海龙王见无咎毁了如意城还不作罢,还要赶尽杀绝,不由怒目而问,“如意城你已搜过,并没有什么逆犯,事实证明了窝藏逆犯之说乃无稽之言,既已如此,你何故不肯放过这些无辜之人?”
面对怒火冲天的南海龙王,无咎神态悠闲地道:“王叔稍安,王叔没有窝藏逆犯,但并不表示他们没有这么做,万一这群人中,就有人偷偷地把逆犯秘密藏起来了呢。”
“你......”明知无咎是故意的,可南海龙王还是气得头顶冒火,抖索着胡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无咎今日不收获点什么是不会离开的。
凤迎不现身,无咎只会可劲儿地闹腾,他只希望凤迎不要上了无咎的当!
海精们纷纷跪下,哭着向南海龙王求救:“龙王,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听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哀求声,南海龙王胸中怒焰滚滚,恨浪涛涛!可他极力保持镇定,忍耐着这种抓心挠肝的悲辱。
看着强自忍耐的南海龙王,无咎唇角含笑,对一众苦求的海精道:“你们中,有谁窝藏了逆犯,主动上前领罪,若不然,所有人都得陪你一块儿死!”
海精们面面相觑,惶惑不已,谁窝藏了逆犯?谁敢窝藏逆犯?
然而,他们一个比一个无辜,一个比一个害怕!
等了片刻,没人上前领罪,无咎对着身后的鲨鱼怪挥了挥手,嘴里吐出冷冽如冰的两个字:“动手!”
黑鱼怪立时扬起长长的蛇一样的尾戟,猛地戳进海精们的身体,又把他们的身体扬起来,吊在半空,兴高采烈地看他们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哭喊。
直到半死不活的海精只剩最后一口气,它们才张开嘴,收回尾巴,将海精吞下去。
海里万物,得造化而化为灵者,万不逢一,从灵进化为人形之精,过程甚为艰难,有的数百年,有的数千年之久。他们每一条生命的诞生并非偶然,乃上苍的眷顾!
这些受到上苍眷顾的生命就这样轻飘飘地死在了恶徒的手中!轻若浮毛,微如尘埃!
余下的海精更是惊惶无措,哭喊连天。猛然,一个清秀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来:“是我藏的逆犯!”
少年一现身,所有声音顷刻间消失,众人齐齐向那少年望去,见他面容俊秀,双目亮而有神,身形单薄,背却挺得笔直。他面无惧色地看着无咎,神色镇定。
南海龙王一见那少年,登时圆瞪了双目,愤怒的表情转瞬即逝,代之以惊慌不安的神色!
无咎看着气度不凡的少年:“你是谁?”
少年漠然回道:“我乃不悔!”
“不悔?这名字有点故事!你父母是谁?”
“我无父无母!”
“说吧,你把他们藏到哪儿了?”
“既然是我藏的,又怎会告诉你,你把我抓走便是,问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哈哈哈!”无咎忽然大笑起来,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觉得这少年有点意思。不过,他不喜欢不听话的小狗!
他笑容一收,换上阴沉如雾的表情:“你不说,本殿迟早抓到他们!不过你嘛......”
无咎缓缓抬起手来,掌中倏地腾起一团蓝色光雾,光雾缭绕如焰,透着肃杀之气。
“他是谁?”刁蛮看着那不惧淫威,挺身而出的少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赞赏。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魄,实属难得!”清弦也点头称赞。
凤迎却半晌不语,只是惊异地张着嘴巴,直勾勾地盯着那少年,不住地摇头,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安。
就在无咎即将动手时,凤迎如被激怒的猛兽,猛然激烈地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要冲出去,柳疯子赶紧抱住她。
“那是我弟......你放开,我不能看着他......”凤迎发红的眼睛瞪着柳疯子,哑声低吼一句。
此话一出,刁蛮和清弦皆愕然无语,那少年竟然是......可凤迎啥时候有个弟弟了?与凤迎相识这么久,他们可从未见过他!
可此刻,他们顾不上询问这个少年的来历,而是施法控制住激烈地挣扎着要冲出去的凤迎。
而那厢,南海龙王已扑到少年面前,对着那少年一耳光扇了下去,少年体弱,立时被扇倒在地。
南海龙王怒不可遏地指着他骂道:“你窝藏个屁!无知小儿,你逞什么英雄,如意城哪来的逆犯?本王的清誉可毁在你手里了!”
说完他不理会那少年,转身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无咎,罕见地放软了语气,拱手求道:“小儿狂妄无知,不知轻重,望殿下海涵,本王以项上人头作保,我城中之人并未窝藏逆犯!”
无咎看了看面色忐忑的南海龙王,笑了笑,收回手:“无咎自然是相信王叔的,可王叔仁德,待人从宽,保不准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坏了王叔的清誉,无咎可不忍见王叔成了冤大头!”
言罢,无咎从鲨鱼怪背上跳下来,逼到南海龙王跟前:“王叔且让开,让无咎好生教训这个窝藏逆犯的恶徒!”
南海龙王面对着无咎,犹如面对着一只贪婪的凶兽,他面上虽笑着,可眼底寒凉一片,心里早张开了血盆大口,他顿时体生寒意,头冒冷汗!
为了让无咎放手,南海龙王低下昔日高昂的头颅,弯下笔直的腰杆,跪了下去。
轰!凤迎脑袋一空,如同惊雷劈头,呆愣住了。
刁蛮、清弦和柳疯子亦是震惊无语,激愤填胸,难以平复!
“王者视尊严胜过生命!本王以此向你保证,我如意城没有窝藏逆犯!”
无咎见此,脸上没有过多表情:“王叔快请起,你这可是折煞无咎了!”
话虽说得诚恳,语气却漫不经心,甚而,左腿往一边跨开了些。
南海龙王迟疑了一下,缓缓伏下身去,艰难地向无咎爬过去。
凤迎见状,眼泪猛地夺眶而出,浑身倏地腾起熊熊烈火,颠海的愤怒和仇恨已经冲破了她的理智,她疯狂地挣扎起来,试图冲破刁蛮和柳疯子设置的屏障,尽她所有去毁灭一切:“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清弦、刁蛮和柳疯子拼了力地施法拽住凤迎。
他们的内心同样被强烈的愤怒充斥,都恨不得冲出去将这群恶棍杀之而后快,可残酷的现实又提醒着他们,纵然他们拼尽所有,依然于事无补!
忍!哪怕再辛苦也要忍!
少年忍着泪,紧握着拳头,将这耻辱的一幕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众海精悲不成声,一个个捂着嘴巴低声呜咽。
这是南海龙王走过的最长最艰辛的路!仿佛有万重山压在他的身上!无咎领兵如潮水般退去后,他依旧神思恍惚,仿似累得爬不起来!
蓦然,一道瘦弱的身影移到他面前,他吃力地抬起头看着少年,眼中流露出慈父般的神色:“疼吗?”
少年漠然回道:“不疼!”
南海龙王站起身,看着少年明显疏离的脸,内心感到一阵失落,不由地,他想起了那个娇媚柔情的女人。
那时,东海龙王四海擒捕龙鱼,有一条逃进了他如意城,因受伤严重,晕倒在如意宫他寝殿门前。
他本该将她绑了交出去,可最后却犹豫了,心一软,便将她留下来。
她知恩图报,尽心地伺候着他,渐渐地,他被她的温柔多情打动,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窝藏龙鱼,无异于开罪于东海龙王,可心中又爱极了那龙鱼。南海龙王只好金屋藏娇,将龙鱼隐藏起来。
一年后,那龙鱼诞下一子,及孩子周岁,她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只言片语未留下,从此杳无音讯!
为了让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他隐藏了孩子的真身,将他幻作普通鱼儿,养于他处,身份至今成迷!他是他的儿子,他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关心他,父与子生疏得如同陌生人。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河,他何尝没有努力过?
本来他乃一介猛夫,不愿搅和进四海各族的势力斗争中,可为了唯一的儿子能够回到他身边,以龙鱼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到众人面前,他先是站到了与能够推翻海王的西海龙王那边,后又选择了有龙鱼血脉颇受海王器重的清弦。
可世事变幻,风起云涌,胜败无常啊!
幸好,凤迎都逃过了一劫,沉得住气,焉能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