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此处,真是很迫切,恨不得立即起身,趁夜色遮掩,翻过厚厚铁门,去公爵府邸,看看莱顿夫人可有入睡……
就是睡了,我也要把她揪起来对质,解我心头疑惑。
莉莉娅,有时候,我不太能分清,这种想解开一切谜底的欲望,究竟是为着那可疑的,有可能无辜的马倌,还是为我自己灵魂先天带来的求索与探知。
不过……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可走不开。
格鲁导师又同我说起了莱顿公爵。
这是个我全不了解的人。
除了重大场合远远见他一面,别的信息,我都甚少了解。
甚至我敢说,要不是我过目不忘,仅凭远远见过那几回,我可能都无法分辨出早上公爵府门外那人,同莱顿公爵过分相似。
刺客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关于帝国官员的详细资料,我们一般只有在确定暗杀目标后,才会朝对方下细去了解。
这个时候,格鲁导师,就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帮手了。
他会像研究那些晦涩难懂的学识一样,把我们要杀的目标,从衣着习惯,一直分析到灵魂深处。
“是的,我的老师,我最可亲,最可敬的老师,你是不曾亲手杀过谁,可你的双手,却染满了罪恶鲜血,你低头看看呐……可有一滴血,不是因为你而流?你没有杀他们,可他们,却因为你,死得彻底,坠入无边炼狱,在炙火煎烤中,将你的姓名,刻入荒骨,今生来世,绝不忘记。”
据说,这是教皇阁下,对格鲁导师的亲口评价。
“……莱顿大人,是帝国公爵中,最有魅力的一位,尤其是他的眼眸,不管望向谁,总是含着平等,含着仁爱,我敢说,安德烈,没能结实他,是你今生最大疑惑……”
格鲁导师讲得详细归详细,无用的东西,也实在太多了。
“抱歉……”我尽量礼貌,打断格鲁导师对莱顿大人的称赞。
格鲁导师停了下来,静静凝视我,等着我的问话。
他将永远视我作未成年孩子。
我对这一点,坚信不疑。
“老师,我想要知道更多……关于莱顿大人遇刺身亡的情节……我是说,我想要找出真正的凶手,你,懂我在说什么吗?”我有些尴尬,想找出真相的刺客,算得上真正的刺客吗?
窗外的风合拢起来,安安静静吹拂,似乎并不准备给我答案。
“我当然懂。”格鲁老师有些调皮地笑出声来,“还不是很有名的小侦探,安德烈。”
“你别这样……”我有些懊恼,又有些想笑。
“孩子,你为什么一定得是名刺客呢?”格鲁导师又重复问我这个问题,他也不等我答案,转头说起莱顿大人遇刺的事情……
帝国和蒙拖和平相处二十多年,已经相安无事太久。
虽说两国边境总少不了摩擦,但这样小的摩擦,并不能填饱某些大人物的胃口。
再加上帝国最近对外的战争,连输好几场。
蒙拖那些站在背后的人,想要用一场战争,来重新定义蒙拖和帝国的排名。
可战争,总是要有些由头的。
莱顿大人遇刺,便是暴风雨来临之前,吹的一阵疾风。
对于莱顿大人,蒙拖方面,当然是痛恨至极。
谁也不能原谅叛国者。
即便这个叛国者,是以俘虏的名义,是以赔偿名义,被蒙拖亲手送给帝国。
但蒙拖希望莱顿大人以身殉国,死在帝国境内,引起塞尔姆郡民众愤懑,让蒙拖在这事上大做文章,稍稍洗涮战败耻辱。
莱顿大人没有如他们所愿,反而为帝国效劳……蒙拖人不能接受。
蒙拖君王乌达达甚至公开发表声明:蒙拖可以向帝国俯首称臣,但需得以公爵项上人头为担保。
关于这场刺杀,对方选择下手的时机,十分巧妙。
那是一场晚宴。
帝国的外交晚宴。
蒙拖使臣远道而来,帝国教皇阁下亲自接见,莱顿公爵自然同行。
即便教皇阁下只在开场露了个脸,但已是相当难得殊荣。
在教皇阁下离开不久,晚宴现场发生了一件,说不得大,也绝对不小的意外。
一匹战马,冲进了晚宴大厅……
“老师你当时在场吗?”我需要摸清,当时距离莱顿公爵最近的人,都有哪些。
格鲁导师虽然只是帝国图书馆管理员,但对教皇阁下来说,格鲁导师,绝对有资格进入晚宴现场。
“是的。”格鲁导师没有否认,“我确实受到了邀请,因为晚宴结束后,帝国还安排了一场谈判,同蒙拖……当然,因为莱顿公爵的事情,同蒙拖的所有来往都被暂停了,连外贸都不例外。”
帝国北部有极其丰富矿产,但教皇阁下严禁将铁矿出口,尤其是蒙拖,出口最多就是布匹。
关于战争,我们这位教皇,天赋与生俱来。
“那你还记得,当战马闯入大厅时,莱顿公爵身侧,距离他最近的,都有哪些人吗?”我没抱希望,随口问问。
毕竟按格鲁导师的说法,当时在场的人物众多,不能一一列举清楚,事发突然,他大概也不记得,当时人物站位。
“当然记得……”格鲁导师总是出人意外,他说,“事后,那伽整理此次事故,大多推导,都参考了我提供的信息,最后锁定了五名刺杀莱顿大人的嫌疑目标,你领到的马倌,正是其中之一。”
我尽量控制眼神不生出异常,连睫毛颤抖都不敢,生怕叫格鲁导师看出我异样。
导师是个睿智且恐怖的人,他见过的刺客,比我见过的任务还要多。
我不确信,此际毫不起疑的表现,到底能不能瞒过他。
然而,我心下实在有惊涛骇浪掀起。
莉莉娅,在那样混乱的晚宴中,还有战马意外闯入,你告诉我,你的目光,会第一时间,停留在何处?
要么最重要的人,要么最尊贵的人,要么最近的人。
可格鲁导师既然能记得这么清楚,那说明……
最少,莱顿公爵在他心里,能占到其一。
那真是奇怪了。
格鲁导师,和一个公爵,能有什么来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