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凌墨飞带着严重宿醉醒来。感觉好像有根铁丝贯穿了他的脑袋,从左耳到右耳。那根铁丝烧得烫红,还有人不断在拨动。他喝了杯浓咖啡,感觉好了一点,不过也只有一点而已。
脑海里纠缠的碎片翻腾了十几秒钟,昨天大醉之前的画面才逐渐清晰起来。
……
昨日,晚餐,就他与黄医生二人。
听完他的想法,黄医生眼睛瞪得有铜铃大,没有回答,没有声音,没有动静,黄医生呆愣着,脸上的惊诧像是被炸弹突然的爆炸所引起的,他盯着凌墨飞看,像在看个玩点燃的导火索的人。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凌墨飞一脸自信,“河鲀毒素可以把消失十年的记忆激活,就一定可以把尘封十年的技能激活,我有95%的把握。”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黄医生一只手将蓬乱的头发揉搓得愈发蓬乱。
“只有在你的帮助下,我才有机会能够像自己希望的那样。”
“万一撞上那不可预知的5%呢?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才要在你的监护下进行啊,一旦情形有变,你马上实施抢救。”
“你说的倒轻巧,知不知道河鲀中毒的死亡率是55%?”
“第一,小剂量河鲀毒素不会中毒;第二,即便中毒,我们还有45%的胜算。这样的概率绝对值得一搏。我会事先写下情况声明,万一出事你不承担任何责任。”
“绝不冒这‘万一’的险!”黄医生一脸决绝。
凌墨飞下楼拿来一瓶麦卡伦,这是黄医生的大爱。“别急别急,你听我讲完所有的故事,再做决定。”
待故事讲完,两人也喝完了整整一瓶麦卡伦!
之后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包括他怎么回的家。
单一麦芽的醉和高粱酒玉米酒的醉不一样,起初毫无醉意,却在毫无知觉时,瞬间被它拉入沉沉的黑夜。但是醒来之后不会伴随头痛、反胃、浑身瘫软等症状,浑身像历经过一场细胞分裂,有全新的复活感,醉酒之前的所有思维无比清晰。这也是他钟爱单一麦芽的原因之一。
凌墨飞起床,咕噜咕噜喝下一大杯茶水,洗澡,刮胡子,吹干头发,去冰箱里拿出黄油涂抹在面包上,又在两片面包之间夹上一片西式火腿和一片奶酪。不论起床多晚,他都要吃早餐,若这顿早餐不吃,午餐就不会有胃口。
他一边吃面包一边拿出个双肩包,将一套薄款纯棉睡衣装进去,把洗漱用具装进去,想了想又塞进一本书。
拨通韩东亮电话,“老亮,你现在来接我,我俩去兰石吃个午餐,然后送我去医院”
“兰石?医院?”听见韩东亮在嘟囔,但马上开车出门了。对凌墨飞这位大神他早已习惯不刨根问底,因为他的每个决定最终都令他心服口服。
并不塞车,他俩很快就到了翠湖边,韩东亮轻车熟路把车子停在距离兰石最近的一个巷子,两人走着过去。
韩东亮说:“我敢打赌,因为徐亚杰,白淳今后再也不会来兰石吃饭了。”
远远看见兰石那个院落了,凌墨飞忽然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对劲。等走到跟前,他终于知道什么不对了:大门紧紧关闭着,原先门口石墙上那块写着“兰石私家厨房”的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房屋招租广告。
照着广告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一家房屋中介公司,地点就在这条街上。他说想看看房子,中介公司说五分钟之内过来开门。
大门打开,之前的水景、假山、造景、石臼统统不见了,连竹子和兰花都不见了,仅仅就只是一座空院子,仿佛它从来就是这个样子。原先作为迎宾兼总台的地方张着一个空洞的大口,里面空空如也。
走上楼梯,原先的一个个包间还在,但里面没有了桌椅,墙上的字画不见了,造型独特的灯具统统换成了简单的白炽灯,让人怀疑之前那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用的?”凌墨飞故意问。
“是一家高级餐厅,签了三年合同,据说生意很好哦,不晓得为啥子只开了不到一年就搬走了。”中介公司来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四川女人,说话快得像打机关枪。
“什么时候搬走的?”
“两个礼拜不到。”
十天前他刚刚从上海回来,还来这里找过韩潇潇。之后与夏若兰一直都有微信联系,怎么没听她说要撤走昆明兰石?
凌墨飞自嘲地笑了笑,这是人家的生意,凭什么要对我汇报呢?
“你刚才说,他们签了三年合同?”
“是噻,因为提前退租,他们押了半年房租,假如我们不能马上找到新租户就作为违约金。其实呢这里的房子不愁租,他们的违约金也不会损失。再说啦,他们当时租金便宜,现在房租涨了一倍,还是我们赚,我们也不想为难他们。”
“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提前退租?”
四川女人奇怪地看着凌墨飞,“我说你是来租房子呢还是打探消息呢?怎么老问人家这啊那的?”
“呵呵,妹子你不要误会啊。我也想租了搞餐饮嘛,想了解一下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做不下去。”
四川女人笑了起来,“是这样啊?莫得事莫得事!他们生意很好哦,客人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不会是因为生意不好退租。估计是因为其他方面的问题吧,反正就说要退租了,愿意承担违约赔偿,押金我们什么时候租出去什么时候退赔给他们,爽快得很。”
“是不是一个哑巴来办理的手续?”
“哑巴?没见过啥子哑巴啊,是一个瘦瘦高高的上海男人,戴副眼镜。”
凌墨飞与韩东亮对望了一眼,两人装模作样四处看看,问问价格,留了四川女人的电话,离开了那里。
“我知道翠湖边有一家西餐不错,我们走着过去。”韩东亮边说边迈开大步。
“我们回博剋堂!”凌墨飞一把将他拽回来。
此刻正是昆明的午间高峰,韩东亮边开车边对前边乱插队的车子骂骂咧咧。一路上凌墨飞都没说话,心情非常不好,一层迷雾堵在胸口挥之不去。兰石的突然关门让他的心被掏了一个洞,这个洞漏着风,暂时无法找到东西来填补。他急着回博剋堂,他要给夏若兰发微信问个究竟。
接了个顺丰快递电话说有个包裹,会不会是夏若兰寄来的材料?
“照这种蜗牛速度,我俩开到博剋堂,和在翠湖边吃了饭再回去的时间差不多。”车子一点一点朝前挪,比走路都慢,韩东亮的口吻有些埋怨。
凌墨飞拍了拍他肩膀,没说什么。这个老同学虽然嘴不饶人,但性格非常随和,尤其对他是百般迁就。抛开那段生死之交不说,单性格脾气他俩都知根知底,他在这座城市里没有比韩东亮更亲密的朋友了。
终于回到博剋堂,韩东亮一进门就嚷嚷着喊潘宇弄东西来吃,凌墨飞则迫不及待去吧台找到那个包裹。
不是夏若兰,是景迈山一个茶农朋友寄来的样品。他暗暗自嘲:她凭什么给你寄包裹?
午餐上桌,凌墨飞建议开瓶百富来喝。
“中午喝酒……老凌你这是唱的哪一出?”韩东亮眼珠一转,“莫非,是庆祝我们结案?”
凌墨飞白了他一眼。
韩东亮嘿嘿一笑,“兰石关张了,你也没什么念想了。这件事虽然从法律和道义的角度看是缺失的,但从程序上说我们结案了,是该庆祝一下。”
“喝酒为我送行,下午我要去住院。”
“住院?!你身体比豹子都强壮,住哪门子的院?”
凌墨飞取过两个杯子,分别倒了2盎司,“吃完饭你送我去医院,黄医生要给我做个医学实验。”
“医学实验?”韩东亮瞪着他。
“哈哈,就是体检而已。”凌墨飞不想让老同学担心,撒了个谎,“王妍君那边什么反应?”
韩东亮抿了一口酒,“我想了想还是不能把依儿的事告诉她,对她打击太大。毕竟人家待咱们不薄,20万定金也没退。”
“你如果真为她着想,真为她好,就必须全部告诉她,越早越好!”
韩东亮一脸不情愿,“不是已经结案了么。”
“你认为结案了?”凌墨飞一脸冷酷,“在我这里,它结不了案。”
韩东亮简直不敢相信凌墨飞的眼里竟然出现那么剧烈的一缕光,这目光说明他绝不是信口雌黄,而是要说干就干。
“但……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理,没有证据啊!”
“一个人只要做了的事,就一定有痕迹。只要有人想找,就一定有证据。”
“你……你想出了什么高招?”
凌墨飞没答话,低头给夏若兰发微信:今日去兰石吃饭,怎么关门了?
喝干第三杯酒时,韩东亮忽然一拍桌子,“一个善良、柔弱、退了休的女人,一旦白淳真被你掀翻,她就一无所有了。没有了家,没有了钱,甚至连现在住的房子都保不住,后半生连生活保障都成问题……不行不行,我必须告诉她提早做准备。”
“男闺蜜就是男闺蜜。”凌墨飞哼了一声。
韩东亮一仰脖子喝干一杯,“白淳从精神到肉体都背叛了她,她凭什么还要呆在他这条破船上!”拿出手机开始发微信。
凌墨飞第三次翻看手机,依然没有夏若兰的回复。
他下楼把潘宇叫到外面露台上,低声叮嘱:“我从今天下午开始要出差一段时间,这里全权交给你,不要给我打电话。如果真有特别特别要紧的事,非找我不可,打另外那个手机号。”
潘宇有些诧异,自己这位老板以往也经常出差,但从未如此叮嘱过他,更从未不准他打电话。但他没说什么,点点头,将满心疑虑吞进肚子里。
他没想到的是,再次见到老板,居然是十天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