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娥有孕,天波府上下高兴得紧。杨夫人盘算着大军已打到云州,若是顺利,不过半年便能班师回朝。七郎便也凯旋而归,亲眼看着孩子出生。
对于流年和倩儿的任性妄为,杨夫人又气又忧,但愿她们能尽快追上大军。有爹爹和哥哥护佑,她这心才能放下来。
流年和倩儿马不停蹄赶到雁门关,正是城门禁闭,紧张备战状态,任何人不得出入。好在雁门关守将曾是杨业部下,认得流年和倩儿,便也偷偷放行。
她们骑马一路狂奔,只见尸横遍野,一片焦土。她心头徘徊不去的不祥感觉更甚,而倩儿焦灼不安,担心四郎安危无以复加。
流年伏在黑棕背上,抱着它的头含泪祈求:“带我去找延儿哥哥好不好?你定能带我找到延儿哥哥是不是?”黑棕一声嘶鸣带着流年绝尘而去。
杨将军撞死李陵碑,萧达凛只得带杨业尸体同萧太后交差。此时耶律斜轸正率骑兵同四郎五郎还有延儿恶战不下,大宋骑兵战力果不同往日,极难对付。
杨家将中,杨四郎和杨五郎最难对付,而双方人数悬殊,宋军还是损失惨重。耶律斜轸苦战一天依然未将他们斩尽,只得拼劲全力拖着,绝不能让他们突围成功。
耶律斜轸此时心急如焚,万不能因他坏了萧太后全盘计划。况且他同杨家交手这么多年,皆以大败收场,若这一次再败了,他当真无脸回去面见辽主了!
双方血战至晚间,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碾压过来,厚重的尘土被大批人马撕开,耶律休哥带骑兵赶到,耶律斜轸大喜。而宋军却未等到救兵来援,四郎心中一凛,面对着多于自己几倍的辽军,只得苦撑着全力突围。
沙尘滚滚的北方平原,战马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在荒山空谷里格外瘆人,怕是地狱大门敞开,放出了万千诡魅祸害人间,阴森可怖。
这样的夜让人心惊胆寒,再勇敢的汉子都得吓破胆不可,可她们两个女子早已忘记了怕。她们的丈夫,哥哥和爹爹都在前方浴血奋战,生死未仆。那诡魅声音越凄惨,他们的丈夫就越危险。
流年抬头望着低垂的夜空中那轮血红的残月,急疯了般寻着大军痕迹,踏着尸体向前追去,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山涧淌着血红色的溪水,尸横遍野,残肢遍地,面目全非分不清是辽军还是宋军,放眼望去头皮发麻,令人发指。流年眼泪就在眼眶打转,可她生生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一遍遍在心中祈祷,他们定要平安无事。她万般不求,只求他们平安无事,只要他们平安无事,她怎么都无所谓!
陈家谷和朔州城毫无消息,也无援兵到来,延儿心中已有预感,却不敢再想下去。如今必是要把将士们平安撤回代州。
四郎和五郎还有延儿在一片混乱中围拢在一起,四郎要带兵殿后,让延儿和五郎分别带人从两翼突围,或还有一丝生机。
为今情形,殿后之人必是九死一生。五郎和延儿不允,同四郎争执不下,都要将生机留给对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气用事?若我在,方可牵制他们一些时间,你们快走。”五郎说罢,抬枪将周围敌人斩尽。
四郎和延儿对看一眼,都不同意。五郎大吼:“几百将士性命要紧,回去同钰霜说,我对不住她。”五郎说罢,不等四郎和延儿反应,便夺了战马带人冲进战阵堵截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
“五哥”,“五郎”,延儿和四郎情急大喊,却已来不及。只得咬牙上马,各带半数人马从两翼突围。
五郎武功高强,体力和耐力惊人。这些年来纵横沙场,力斩辽军大将无数,未尝一败。面对汹涌而来的辽军,他怒吼着,抬枪便是人头落地,一时杀的辽军胆寒,均不敢上前。
耶律斜轸大喊:“谁敢后退?后退者杀无赦。取杨五郎首级者重赏。”
辽军一时振奋,皆不要命杀涌向前。五郎满脸是血,大笑着露出了血红的舌头和牙齿:“来啊,都来送死啊。”他一吼,便震得地上的石子都颤一颤!
辽军如洪水涌来,疯狂肆虐,是如何都斩不尽。宋军鏖战一日,体力不支,视线不明,人数悬殊之下,终是敌不过辽军的车轮围攻,所有布局全被打散,众将士被分而围歼已无力回天。
大批辽军将宋军死死围住密不透风,一时刀斧齐落,将他们尽数斩尽,独剩周身是血的五郎跌下马来。五郎疯了般与辽军血拼,终被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逼到悬崖边上,再无路可退。
耶律斜轸骑马上前:“好一个勇猛无敌杨五郎!不过任你再如何挣扎亦是无力回天了。杨大郎杨三郎已死在朔州城外,杨业和杨二郎全军覆没死在陈家谷。”
耶律斜轸嘴角一歪:“至于杨四郎和杨延顺,你以为他们逃得出萧太后布下的天罗地网?束手就擒吧,莫再挣扎了!”
五郎身子一震,又立时镇静下来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耶律斜轸,你不过是我手下败将,打不过我便用如此手段激我?你以为我会信?”
“不见棺材不落泪。”耶律斜轸将杨将军带血的断枪扔在了五郎身前,“束手就擒吧。”
五郎一见断枪,噗通一声跪爬过去将断枪拾起,那个无人能敌的铁汉子,第一次流泪。
“这一次我赢了,你杨五郎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耶律斜轸挑衅过后,又无限惋惜地摇摇头,“而你永远不会想到你们杨家为何会败得如此凄惨。最终落得个孤军奋战,无人来援的境地。”
“哈哈,哈哈。”五郎放下断枪,惨笑着站起身,“输?我杨五郎还从未败过。这一次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他话音刚落,便一转身跃下悬崖。
耶律休哥未将他活捉,甚觉不甘立时冲到崖边却为时已晚,只见崖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罢了罢了”。耶律斜轸摆摆手,转身询问刚返回的探子,“杨四郎和杨延顺如何?”
“回将军,杨四郎深受重伤,黑夜奔逃跌入山涧不知所踪。杨延顺已派兵追击,定也无处可逃。”
耶律斜轸抬头看天空如血的残月,一时忍不住竟滴下两行泪来:“可惜了一门英雄却落得如此下场!自此宋氏江山再无强将可倚,天下是我萧太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