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紫含拎着颜倾诚的小说,坐上开往首尔的高速列车。
窗外月台孤零零的杂货亭、永不停歇,坚守岗位的自动售货机和零零星星继续等待着下趟列车的乘客们,在徐徐启动列车的“喀嚓”声中依依不舍地向后退去,颜倾诚也随之回归到自己一如既往的生活中。
“去上课?”校园中,欧阳慕霜从不远处姗姗而来,向一手抱着教材,耀黑色皮鞋泛出光泽,步频飞快,接近小跑画着龙,几乎将周围空气卷成旋风的颜倾诚问。
“那可不,好歹几十人等着!”
“中午食堂?”
食堂里如步行街一般人头攒动,颜倾诚下课到了食堂门口,给欧阳慕霜等人打电话相约聚餐。过了一会儿,只有欧阳慕霜一人姗姗到来,“他们都有课。”她说。
“走吧。”颜倾诚说完,便和欧阳慕霜一同消失进食堂的人流汹涌中。
“呦,那不朱菲吗?”欧阳慕霜说。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身材不高,年约四十出头,短发,穿一身黑衣,踩着一双不大协调运动鞋的女子,端着满载各种韩式菜肴的餐盘徐徐走着。
此君名曰朱菲,是单位新签不久的中国老师,可虽说是新签,却也是单位的老熟人,和颜倾诚们一样,当年来韩留学,读语言的第一站便是颜倾诚们所在的单位。
此君“能言善道”,深受单位领导的赏识,于是在毕业之后,在去日本又拿到一个博士之后,回到了韩国,也“顺理成章”地签约到母校,角色反转,成了一个老师兼行政人员,负责教学及国际学生的招生及管理。不过,并不怎么受拥戴,因为她真正擅长的实为雁过拔毛。
“快跑。”颜倾诚见状,当机立断道。
两人为了躲避朱菲,端着餐盘落荒而逃到食堂教工区的一个僻静角落。
“太讨厌了。”落座在颜倾诚对面的欧阳慕霜惊魂未定地说。
“就说食堂怎么弥漫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恶心。”颜倾诚马后炮道。
“呦,菜都选好了?”这时,周耀中姗姗来迟。
“可不。”颜倾诚说,“今儿怎么这么慢?”
话音未落,朴正赫也端着餐盘,加入到几人的行列中。
“早下了,一个女学生实在把我问得走不开了。”周耀中仿佛无奈地表示。
“那你就服从她。”颜倾诚说。
“可以考虑。”周耀中义正辞严地同意。
“直面内心地话,谁不想。”朴正赫也一反常态地表示。
“放过学生好吧。”欧阳慕霜说。
“鲁迅不也没有,沈从文和张兆和呢。”颜倾诚一边用勺子喝着海带汤,一边说。
“下午金教授叫咱喝点茶,能去吗?”这时候,朴正赫言归正传。
“去呀。”颜倾诚等人承诺道。
下午五时许,上完课的颜倾诚、欧阳慕霜、周耀中和朴正赫来到金教授研究室。
金教授的研究室简约别致,一扇办公桌前的格挡将一间二十平米的房间分割成两个部分:一部分为办公区,区内的办公桌上放置着电脑、打印机、扫描仪、碎纸机、台灯、文件箱等办公设备,另一部分为待客区,中间一张圆桌上放着一个茶海和一套茶具,圆桌周围放着几把椅子。
靠壁,摆着一个茶几和两个两米左右高的书架,茶几上放着一台烧水壶和十几盒各色茶叶,书架上则摆满了中韩双语的各种专业书籍。
金教授想建立一个新的华人组织,将两国建交之后移民釜山的新华侨拧成一股绳。“目前是个想法。”他一边饮茶,一边说。
几人边喝茶边谈,不知不觉间,窗外西面的天空燃起玫瑰色的晚霞,一天行将结束。终了,颜倾诚载着几人向一家中华料理店行驶而去。
釜山的中华料理相传由旅居日本的华侨带来,其中有道“海鲜面”颇具人气,韩文发音为“jjamppong”,由日语音译而来,有混合的意思,其无论发音还是含义,还是实物,均与日本无异。却又名曰中华料理,三国之间的历史渊源亦可由此窥见一斑。另外,说来有趣,明摆着是中华料理,在中国却只能在日韩餐厅品尝。
汽车在夜幕下的车水马龙中不紧不慢地穿梭,偶尔会遇到一些突发状况,比如前方车辆忽然变道啦,流浪猫无法无天横穿马路之类,但都一个个地被颜倾诚机敏地化险为夷,或被这车水马龙的大自然自我回收。
不可思议的是,平时慢条斯理的他,一开起车来,就变成了鹰。几位乘客则在车内继续聊着一些或大或小的事儿,偶尔听上去波澜不惊,但结局总会归于平和,最后留下点永恒的朦胧希望。
大约晚上八点左右,欧阳慕霜客串代驾将醉酒了的颜倾诚送回公寓后回去了。颜倾诚倒在这狭小房间的地板上,任由对面的天花板一点点斑驳。
这会儿倒是没那么累了,酒精让他收获了片刻的安宁。这伴随着轻微心动过速的彻底放松,想来是分手之后的第一次。
想来,这栋公寓,当初是李艾看重了楼下的健身器材定下的。那时,也是她问父母多要了生活费,才帮颜倾诚凑足了押金。可惜那样的李艾已经消失了,只留下这么一句话: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
颜倾诚想起分手时李艾那令他全然不识了的脸,心中不由得困惑起来,了解一个人的确一辈子也不嫌长,如今对自己如此冷漠的,反倒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