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机警地醒来。
洗漱完毕后,我没再给自己冷静思考的时间。我不想因为一时的犹豫眼看事情往不受控制和难以弥补的方向发展。
这也是前车之鉴:半途而废和犹豫不决只会错失机会与空留遗憾。
走出房间前,我给娇嫩的花束浇了些水,希望她清醒些,为接下来的颠簸旅途打起精神来。
深夜的社区安静异常,巷道里还有未干的水迹。明亮的路灯安抚着我颤抖的身影。我手捧鲜花,快步朝72667走去。我要去拥抱那个梦,那个期待已久的梦。
十五分钟后,我来到金鹏物流园的入口处。此时的物流园气雾缭绕,几盏在浓雾中的路灯散发着模糊的光亮,黑暗中传来暗哑悠远的犬吠声。我抖擞精神,小心翼翼驶过了曾被坑了七百块气得要跟“小鬼子”决斗的金鹏A区右边的那个治安岗亭。
按图索骥,我来到了11栋。我把送你的礼物从车上拿下来,朝你公司大门走去。走着走着,我不免紧张起来,感觉黑暗中有无数双打量我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伐。来到大门口,我把装有鲜花和巧克力的白色塑料袋放在你办公室的门槛边。钉在塑料袋上的纸条迎风舞动,上面写有我的祝福,没有署名。
离去前,我疑虑满腹:你能否看到?看到了收不收?收下了是扔是留?
我在花束和72667之间来回地走动,并且反复调整花束的位置和摆放姿态,那复杂的心情像极了二十多年前那些在深夜遗弃女婴的人。
为什么会有如此阴暗的联想?那是出于类似的感慨。
早年在横路村,我隔壁的邻居就捡到过一个“门槛女孩”。那是一个阴寒的冬日夜里,裹着粗糙小棉袄的她被丢于邻居家的门槛边。
邻居一家去田间劳作了,她就被锁在幽暗的房间里。她到两岁还不会说话和走路。邻居也没了照料她的耐心,动不动就打骂她。她的哭声悲惨,饱含怨恨,仿佛在对这个造就她又抛弃她的世界进行控诉。
我10岁那年的冬季家搬去了镇上,隔年暑假回村里玩就没再见过她。“门槛女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永远消失了!
暗夜里,无论是门槛边的女孩还是鲜花,对双方都是一种负担。
可惜,我当时没有领悟到这一点。
我和那些抛弃女婴的人一样,回到家立刻着手迎接新一天的到来:落后腐朽的观念让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无法避免的牺牲,女婴的离去能让大家在穷窘的生活中喘上一口气,或积蓄能量展望那个寄托了整个家庭希望的儿子;而那束鲜花和大铁盒装的巧克力同样让我感受到一丝美好的希望。
不过,两天后,我就后悔了。(大多数遗弃女婴的家人也应该深受着良心的谴责)这样一件温馨浪漫具有重大意义的事怎么做出了“偷鸡摸狗”的味道?
我甚至想趁你没上班之际,去翻看你公司旁边的垃圾桶,看看里面是否安躺着那束还未凋零的鲜花和那盒未开封的巧克力,以及确信那薄如蝉翼的希望是否已腐烂。
痛骂自己一顿后,我做了个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污点”掩盖一下。
3月6号下午,我再次走进了南岭村的那间花店。这回我叫老板安排人代送(代送有门槛,最低消费280),依然没有署名,不过我在花束中夹了一张卡片,上面写了“辛苦了”三字。
写它是有原因的。周一至周六,你每天要工作十多个小时,其间还得面对与忍受嘈杂滞闷的工作环境,像你这样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少有时间享受舒适惬意的闲暇生活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呀!所以,每次看你孤坐办公室时,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这丝疼痛源于对你工作态度的感动和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愧疚。“辛苦了”三字虽然简短,却能表明我的一番心意。
花是3月7号上午送过去的。花店老板在当天十点左右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她收下了。”
毫不夸张地讲,那四个字对我而言,不亚于一件厚重的礼物,一条穿越迷途的捷径,一份生命中的惊奇。
随后几天,我兴奋异常,好似迎着霞光行走在轻柔的云端。直到看到“他”开车送你来上班,我才重重摔回现实那坚硬的地表。
“他”是你高中同学,家住广昌县城;目前和家人在深圳做物流生意,住在丹竹头社区12巷的某一栋。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把情敌踩于脚下?不是的。第一次看到他我就知道我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上的对手,想方设法去了解他只会增加无谓的烦恼。有关他的个人情况都是从你同事的聊天中听到的,当然也顺带获取了一些关于你的信息。
我和他最近的一次距离不到五厘米,可什么也没发生。那天,我在闵鹏程物流园内的“快捷好”物流公司卸货,他和一个年纪相仿的人在货台上说笑。
倒好车后,我径直朝他走去。我想去扑捉爱情的秘密以及细瞧一番幸福的模样与厚度,不过收获的却是揪心的疼痛。
擦肩而过时,他不经意的一瞥让我头皮发麻,我无限惶恐于那是出于对我的藐视。
他不可能认识我。
他也不可能相信给我造成了一种伤害。
他的快乐凸显了我的痛楚。
他的无动于衷更是要把我推向绝境。
我的动机自然是荒唐的。爱情的世界里没有因果,只有急剧的爆裂,平淡的延伸,以及无奈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