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血案(五)
“升堂——”年轻的知县老爷威严地坐在公案后,头顶是四个明镜高悬的大字。
“威武——”快役和皂役各站一边,仵作站在后方位置,邢杖都摆在门外站着数排的百姓面前。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身着一声素衣的钱氏跪在那里,后面还跪着她家的管家仆妇一众。
“民妇钱晓曼,是死者庞飞虎的夫人。”
“根据你家丫鬟的证词,你与你家夫君曾有过争吵,所为何事?”
钱氏微微低着头,这个问题她早就预料到了,毕竟他们这次吵架闹得很大,瞒不过家中仆妇:“民妇与庞飞虎成亲十多年,钱家的田产地产都交于他打理,民妇在家一心相夫教子,可他却,”她抽噎了两声:“他却要纳妾。”
“本官记得你育有两女。”
“民妇为他生育了两女,他指责我生不出儿子。”
“这么说你心中对他颇为不满。”知县高高坐在上边,冷峻端肃的脸庞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是,”这一点钱晓曼承认,她非常恨:“他全然不顾我们的夫妻情分,执意要纳妾,伤透了我的心。”
“哎这就是她不对了,”此刻外面站着的百姓中不乏平日里爱磕瓜子闲唠叨的,听到这就在外面嘀咕:“她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让别人生啊。”
也有爱看热闹的自诩读书人摇头:“夫为妻纲,女人只要在家相夫教子、以夫为天,三从四德。”
“我呸,”边上的胖大婶一看体型就不是个好惹的,这会儿正兴致冲冲地朝着酸秀才喷口水:“你们大老爷们回家一躺啥事不干,我们这些娘们儿就得为你们端茶递水卖笑陪好?你哪来那么大的脸。”
读书人的脑子里都是经史典籍,下意识地开口:“子曰……”
“子曰男人在家偷懒,女人活该倒霉,我呸!放你的屁!”
“你,你简直有辱斯文,”酸秀才颤巍巍的指着她:“我不与你这村妇一般计较。”他自觉地远离胖大婶两米远。
“叱,没用的家伙,就这怂样,难怪做了二十多年的穷秀才。”
边上陈晓棉看了一出好戏,眼见着穷秀才不敌胖大婶,忍不住摇头叹道:“穷书生的清高他学会了,读书人的风骨和气量是一点没有,白费了书院先生那么多年的谆谆教诲。”
穷秀才看到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说的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然后一副不与尔等为伍的高姿态。
活生生把陈晓棉给看乐了:“哎呀,看来学读书之前要先学会做人啊,不然学得再多,眼睛长在头顶上,啥都看不见。”
边上一个老爷爷抚着胡子轻笑:“姑娘说的在理。”
陈晓棉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外面议论纷纷,大堂里已审到钱氏的心腹晴岚。
“你那天做了什么?”
晴岚从容地跪在那里:“夫人命我去查探铺子,民女在前一天便到了县城,因雨停留了一晚。”
“在你来之前来之后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在县城的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什么人什么事?”
“没有,晴岚来过铺子很多次,掌柜的也一如既往早就准备好账本,没有什么事情。”
“本官听闻庞飞虎欲要纳你为妾?”
晴岚不加思索地否认了:“并无此事,晴岚是夫人的远房侄女,与夫人同宗同族,怎可姑侄侍一夫。”
“如果族里同意呢?”
“……民女已有意中人。”
“他是谁?”知县按捺已久的八卦心悄悄活泛起来:“你们何处相识?相识多久?可有谈婚论嫁?”
万万没想到知县会顿时化身媒婆的晴岚额角划下三条黑线:“是钱家的小厮——远遥”
知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身为夫人的心腹,相当于管事娘子,看上一个普通的小厮?”
裴律在一边看得眼皮一跳又一跳。
迷糊八卦的知县又抽风了。
这个案子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
“你寅时三刻起床就没发现什么人闯进宅子?”
远遥跪在堂下,眉目清秀,难怪晴岚会看上他。
“回大人,和平日里一般无二,没发现什么不同。”
“哦,可是我这边收到一份密报,”此刻的知县仿佛成了一个放荡不羁的江湖百晓生,吊儿郎当的从桌案上翻出一张纸,纸张泛黄,还有些褶皱:“恒娘子生你的时候,接生婆看到了你的双亲。”
“小人的爹已经不在人世。”
“是早已不在人世还是刚过世呢?”知县打蛇随棍上。
“大人此言何意?”远遥神色突变,显然有些激动,他边上的恒娘子更是僵住了。
“接生婆说,当年你出生在青石巷的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看得出来你的家人对你的到来非常期盼,来的时候是半夜她没注意,后来走的时候她无意回头看了一眼,小院子收拾地很干净,外头还晾着几条衣衫,可是,”在远遥的痴愣目光中,他继续说:“那抱着襁褓的男人,和数年后她无意间接生钱家小姐时遇到的地主,离奇的相似。恒娘子,不知道你是否能为本官解答疑惑?”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恒娘子心中暗叹。
外面也炸开了锅。
“这么说庞飞虎是在外头生了私生子。”
“看他的年纪似乎比钱家二小姐稍大些。”
“想要儿子呗。”
“我呸,那会儿钱家二小姐还没出生呢,他怎么知道钱夫人生不出儿子?我看啊就是他想偷吃。”
“钱夫人可真惨,也不知是否知情,夫君的外室和私生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晃荡。”
“咦,说不定是想纳她为妾好让自己的儿子登堂入室呢?”
“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吧。”
大堂内,衙役带着一个臃肿的中年女子上堂:“大人,当年的接生婆带到。”
“你就是那位在青石巷接生恒娘子孩子的接生婆?”
“回大人,老婆子就是。”
“你把那日的情景仔细再讲一次。”
“是,”接生婆显然来之前就猜到了一点,再加上她自己行的正坐得直,这会儿倒是没有哆嗦:“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一天一个眼生的婆子敲了我家的门,请我去接生,我一问地方,居然是隔着数十里地的青石巷,我哪能愿意啊,这么远的路,老婆子哪走得动。可那个婆子出手特别大方,直接给了我五两银子,还说外头有牛车等着的。
我出去一瞧,嘿,果然是一头大黑牛。颠了颠银子我就同意了,谁知她叫我赶紧收拾东西走,我也没多想,坐上了牛车晃到那儿都半夜了,那家还没发动,我就凑活着在那边住了两天,到第三天晚上她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