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强子
透过画室的透明钢化玻璃店门,花惠芬看见老板娘和台阶上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在交流着什么。
强子?
男人只是背影,花惠芬却一眼将其认出。
胸口涌动一股暖意,花惠芬上前一把握住长条圆柱形的把手,推开了店门。
“强子——你过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说话间花惠芬的嗓间略带哽咽。
“惠芬。”
强子转身对她露出一个稍显尴尬的笑。
“小花,介……”
花惠芬的注意力在强子的身上,忽略了身后陈雅兰柔和的话语。
看着强子一脸的汗水,花惠芬的心头一酸,即刻折转身跑进画室,在前台桌上的一叠一次性纸杯最上面取下一个,她俯身在饮水机下将杯中倒满了凉水。
当花惠芬拿着纸杯走出画室时,陈雅兰向她投来会意的目光。
“我老公也不和我说一声就跑来了。”
花惠芬一边将水杯递给强子,一边向陈雅兰说道。
“小花,你老公姓什么?”陈雅兰问。
强子低头猛地喝了一大口,他抬头憨憨地说道:
“老板娘,你就叫我强子好——了——咳!咳!”
话说完一阵的呛咳。
“小花,你让你老公去画室等你嘛!站在这里热死了。”
陈雅兰和善地说道。
“没……事,我在这里等她。”
“没事的。”
几乎花惠芬和强子同时开口。
“随你们的便了,那么明天见。”
陈雅兰向花惠芬和强子挥了挥手,钟奕铭走到她身旁,他对强子客道地点头。
钟奕铭的车从夫妇二人身边开过,陈雅兰拉下车窗柔声地对花惠芬说:
“明天,你就不用过来画室了,陪陪你先生吧!”
“谢谢,老板娘。”花惠芬感激地说道。
花惠芬转身的一瞬,强子已经先她一步进入“铭兰画室”。
“好气派的画室,惠芬,他们开你多少工资?”
强子脱去套在外面的西装,将其随意甩在乳白色的沙发上。
“你——”
花惠芬将丈夫的西装捡起,想要责备几句,看见他白色衬衫后背一大滩的汗迹,话到唇边又咽下,她将西装挂在前台的椅背上。
“惠芬,我没给你丢脸吧,昨天我特意向朋友借的西服。”强子咧嘴笑道。
“一看就不是你的码。”花惠芬说。
“你说的没错,他比我壮一些。”强子说。
花惠芬脑海中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她轻轻咬了咬唇,眼神中透着一丝恨意。
“惠芬,你还没回答我,画室给你开多少钱?”强子问。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花惠芬的眼中显出几许愁云。
“我担心你吃亏。”强子说。
“我吃的亏有你多吗?”
花惠芬脱口而出。
“惠芬,我对不起你。”
强子低下头沉声地说道。
花惠芬后悔刚才把话说重了,强子千里迢迢地过来看自己,她还给丈夫摆脸色。
“你来了多久?”她问强子。
“一个多小时吧,小军他们在店门口放我下来的。”强子说。
“不是同你说过了,不要再和小军那些人来往!还嫌坑我们的不够?”
花惠芬带着满腔的怒意说道。
“小军自己也投了十来万。”强子说。
“他说你就信。”花惠芬叹气道。
“小军正好这里有活,他让我搭车过来,小军还是把我当哥们的。”
强子憨憨地说道。
“哥们个屁!”
花惠芬说出一句脏话。
“惠芬,你别生我气,回去,我就和他们断了。”强子说。
“哎!”
花惠芬叹了口气问道:
“你出来,儿子谁看?”
“隔壁郑叔给帮着带。”强子说。
“你也好意思,夫妻俩带两个孙子已经够辛苦的,你还劳累他们?”花惠芬说。
“不是我开的口,听说我要过来看你,他们自愿提出帮我带辉辉,我知道,他们不是看我的面子,是你在老家的人缘好。”强子恭维道。
“果园找人除草了没?”花惠芬问。
“现在农忙,哪里雇得到人?”强子解释道。
“互相帮忙不懂吗?儿子白天上幼儿园的时候,你干些什么?”花惠芬问。
“还不就那些。”
强子敷衍地说道,看见妻子眼中闪过一丝的失望,他不觉痛恨自己的无能,右手插在裤袋里,他想要捏紧拳头,但指节如何也聚拢不到一起。
花惠芬看出丈夫的神色不对,走到他身旁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了?”
强子抬眼看着面前的妻子。
花惠芬脸上化了淡妆,睫毛弯弯地翘起,嘴唇是一抹西瓜红,一股长长的马尾辫垂在身后,衣服的款式很有城市感,凸显出妻子身材的娇美,惠芬不再是那个整日素面朝天,看着没文化的农家妇女了,仅仅半年多一点,浓重的乡土气息一点点的化开,花惠芬外表的改变令强子从心底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寒意。
“惠芬,你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衣服?”强子问。
“老板娘说我原来穿的那些和画室的品格有些不搭。”花惠芬老实地回答。
“这衣服好看?”
强子不屑地说道,他盯着妻子的胸口看,花惠芬被丈夫看得乱了方寸。
“你干嘛?外面的人能看见!”花惠芬提醒道。
“你身上穿的这叫什么?领口再低一点什么都看见了!”
强子说话的口气明显带着气愠。
“这是工作服。”
花惠芬硬挤出一个借口。
“你是小姐呀?穿成这样勾引男人吗?这里是画室还是窑子?”
强子的语言污秽,令耳际一阵的轰鸣,花惠芬忍不住接话道:
“这里是城市,女人都爱这么穿。”
“你当我是乡巴佬吗?你现在给我去换了!”强子不容分地说。
“我没带替换的衣服。”花惠芬说。
“你今天一路就穿着这个来上班的?”
强子惊地瞪大了双目。
“嗯。”
花惠芬涨红了脸点点头。
“地铁公交车上有没有男人对你动手动脚?”强子问。
“没你想的那种事情,我都是过了高峰才出门。”花惠芬说。
“惠芬,都是我没用!”
强子一张俊俏白净的脸因痛苦而变得扭曲。
“强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花惠芬岔开话题,分散强子的注意力。
“我在网上查了“铭兰画室”的地址。”强子说。
“哦。你坐在这等我,我还有一会儿就好了。”花惠芬说。
“好。”
强子没有随意走动,只是坐在前台的位置远远地看着妻子工作。
“走吧。”
花惠芬关了空调和电源,推了推趴在前台桌上的强子。
“哦。”
强子醒了醒神问道:
“可以走了?”
“嗯。”花惠芬点头。
强子从椅背上取下西装盖在妻子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