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八集
清晨时分,严嵩与吕芳顶着瑟瑟秋风站在玉熙宫门口,显然已经等了半天,讲道理内阁值房离这里步行最多也就几分钟的路程,陈洪偏偏领着徐阶姗姗来迟,摆明了是在给徐阁老招黑。徐阁老一眼便望见了宫门口的严阁老与吕公公,立刻皱紧了眉头,语气不善地对陈洪说道,“怎么能先召严阁老,让他等我,太失礼了”,陈洪冲着徐阶邪魅地笑了笑,坦然答道,“首辅自然先召,次辅当然后召,徐阁老这也见怪吗?”首辅先召、次辅后召这没什么奇怪的,但先召不一定先到,后召也不一定后到,就拿徐阁老来说吧,明明距离最近却是到的最晚,毫无道理可讲。孟子曰:君子可欺之以方,小人不可辱之以言,谁叫当初徐阁老对着陈公公喊“老夫出恭”呢,陈洪本就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这会儿被人家欺之以方了,也怨不得别人。
徐阶此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在心中挨个问候了陈洪的各位先人,却也知道眼下不是与他争辩的时候,见严嵩和吕芳都望向了自己,敷衍地回了句,“阿,陈公公说的也是阿”,随即冲着远处抱拳行礼,还未开口便见吕芳笑着说道,“徐阁老,进殿吧”。严嵩也不说话,只是冲着徐阶点点头,让吕芳搀扶着,迈步向前缓缓走去,徐阶也不再理会陈洪,紧走了几步从吕芳手中接过了严嵩的手臂,冲着吕芳寒暄道,“圣上的万年吉壤一切都好?”吕芳和善地看着身旁的两位阁老,不动声色地又补了一刀,“一切都好,严阁老已经等了有些时辰了,快进殿吧”,何止是严阁老与吕公公阿,就连殿里的道长都等了有些时辰了,敢在玉熙宫门口耍大牌,徐阁老你这胆也是忒肥了,至于说是不是遭了小人陷害,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别人啥也没问,你自己却要解释个半天,这不是越描越黑嘛。
徐阶闻言老脸也不由得一红,这时一旁的严嵩晃了晃自己的手臂,真挚地说道,“这半月让徐阁老操劳了”,严阁老貌似话里有话,徐阁老则是充耳不闻,挂着一脸人数无害地微笑,诚恳地答道,“好些票拟都压着呢,阁老再不来,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两个老狐狸在那边隔空说着些毫无营养的垃圾话,吕芳听了心里不禁一阵莞尔,进了玉熙宫,吕芳、徐阶,一人一边,搀着严嵩缓缓朝着精舍走去。老哥仨颤颤巍巍地走到精舍门口,不曾想满脸含笑的道长竟主动迎了出来,严嵩、徐阶见状急忙跪倒,口呼“臣叩见皇上”,一旁的吕芳则是笑盈盈地站在原地,冲道长打着眼色。两位阁老跪拜完毕,道长方才不徐不疾地走上前来,客套地说着“不用跪,不用跪”,很自然地挽住两人的手,朝精舍内走去,到了门槛前,道长还刻意停住了脚步,扭头提醒了句“慢着”,待两位阁老跨过了门槛,这才松了手,冲吕芳吩咐了一句,“看座”。
吕芳忙不迭地抬来一个矮敦子,扶着严嵩坐下,徐阶则是恭敬地站在一旁,道长随意地坐在了八卦台的台阶上,亲切地说道,“朝里也就两个老臣了,搬个墩子来,从今日起,徐阁老要见朕也赐个座”。徐阶闻言心中不由得一紧,正所谓疑心生暗鬼,浙江的案子让自己的爱徒给办夹生了,徐阁老不怕道长劈头盖脸地臭骂自己一顿,就怕他老人家笑呵呵地无事献殷勤,进了精舍还啥也没说呢,先给自己整了个御前赐座的高级待遇,这就算是跟严嵩平起平坐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徐阶诚惶诚恐地推辞道,“臣也才过花甲之年,怎能受圣上如此过礼的恩遇?臣万万不敢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何况道长这里又怎么可能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羊毛从来都是出在羊身上,赏赐越多代价也越大,徐阶当然要推辞,自己比严嵩年轻了20岁,耳不聋、眼不花、腰不酸、背不疼,平时多站一会儿也无妨,没必要为了个座位,再卷到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去,慕虚名而处实祸,智者不为也。
道长摆了摆手,摆出一副老猫戏鼠地表情笑着说道,“你受得的,坐吧,坐吧”,眼瞅着徐阶不肯搭话,又扭头对吕芳吩咐道,“吕芳,你替朕扶徐阁老坐下”,“公公,不敢”,徐阶还想推辞,吕芳哪容他拒绝,不由分说地便把徐阶摁在了墩子上。两位阁老已经前排就坐完毕,道长与吕芳也该开始自己的表演了,“吕芳”,道长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袍袖问道,“朕的这件长袍是哪一年做的”,“恩,奴婢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嘉靖三十七年六月敬制的,到今天也穿了四个年头了”,吕芳胸有成竹地朗声答道。道长脸上挂着笑,用手点了点吕芳,由衷地感叹道,“好记性,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在朕这儿阿,人也是旧的好,衣也是旧的好,用久了嘛,多少都有些舍不得。”道长也不绕弯子,上来就借着身上这件衣服,对着两位“旧人”强行抒情了一波,只不过舍不得归舍不得,无论是人还是衣服,到了年头该换他也得换,该扔它也得扔阿,至于说道长身上这件长袍是不是真的穿了四年,吕公公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查无可循的事儿,又何必那么认真呢。
两位阁老一个八十一,一个刚过花甲,道长所谓的“人也是旧的好”,自然指的就是眼前这哥俩,处的时间久了,别说是俩大活人了,就是养个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还有几分感情呢。两位阁老听了道长这番掏心窝子的话,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各自摆出一副感人肺腑、动人心弦、百感交集的模样,甭管人家心里信不信,至少表面的功夫是做到位了。“坐下,坐下”,见两位观众如此地捧场,道长登时也来了兴致,一边挥手致意,一边继续背着台词儿,“世人有个通病,都喜新厌旧,殊不知阿,衣服穿旧了它贴身,人用旧了他贴心。就说你们吧,人呢是老了,精力当然不济了,可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奢望,经历的事多了,事君做事就谨慎,就老成,就不惹乱子,当家还是得用老人,当然了,年壮的就不高兴了,他们精力旺盛,整日想着是往上走,咱们这些老的呀,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而不死是为贼’,年老的呀在年壮的眼里,就都成了贼了。朕也不知道,我们这些贼到底偷了他们什么东西了。”
喜新厌旧本是人之常情,道长一个劲儿地盖宫观,严世蕃马不停蹄地娶媳妇儿,选秀节目一茬接一茬地批量制造偶像,皆因为此。衣服也得分个内衣、外衣,内衣讲究的是贴身舒适,哪怕裤衩上露几个洞也无妨,那叫情趣;外衣讲究的是光鲜亮丽,人靠衣装马靠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能按照内衣的标准去衡量外衣,毕竟也没几个人穿着裤衩满大街地溜达。 用人也一样,衡量一个人还是要看贤与不贤,贤时便用不贤便戳,不能只论贴心与否,要论贴心,像易牙、竖刁、开方这类小人最是贴心了,可话又说回来了,从古至今,哪个领导身边不围着几个小人呢,可又有多少帝王将相是比齐桓公还强的,所以只能感慨一句,人之常情在所难免,英雄也难过小人关阿。两位阁老毕竟上了岁数,精力不济是肯定的,贴心不贴心、有没有其他奢望暂且不论,说他们做事谨慎、办事老成这都没问题,可要非说这俩老贼不惹乱子,道长你这话说的也是忒违心了。
所谓的“不惹乱子”说的就是,严嵩撺掇胡宗宪,“倭寇不可不剿,也不可全剿”;徐阶告诫赵贞吉,只管筹措军需粮草,不要去管浙江的案子,俩位阁老事君做事倒是谨慎、老成了,否则道长也不至于被逼地当众烧奏疏了。当家自然还得用老人,这徐阶、陈洪哪一个不是道长身边久经考验的老人,用他们替掉严嵩、吕芳,简直不要太合适。年轻人血气方刚,有理想、有追求,脑子里天天琢磨的都是,怎么比赛吃干头更进一步,只可惜位置就那么几个,还都被老同志们把持着,心里有些想法很正常,哪个当太子的不盼着亲爹早点驾崩呢,历朝历代皆如此。只不过道长口中这句“老而不死是为贼”,多少显得有些突兀,一时也分不清他老人家究竟是在骂谁,也可能是贼喊捉贼,如果一定要掰扯清楚这几个老贼偷了些什么,那大概就是窃珠者贼,窃国者侯吧。道长一席话说完,两位阁老都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不说话,各自咀嚼回味着其中的弦外之音,一会儿说用老人贴心,一会儿又嫌老贼不死,这不还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那一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