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掌门面色阴沉,快步走回房间,将长剑放在桌面之上。
寇凌空和沈凌霄均不在,房中空无一人,他料想他们应当是照顾受伤的诸勇去了,便快步走过去,果见他们与殷天锦均在那房中,正安慰着刚包扎好伤口的诸勇。
贞观掌门走到床前,见诸勇面色煞白,闭目痛苦地呻吟着,便轻声问:“怎么样?”
沈凌霄轻叹道:“锁骨被抓碎啦……”
诸勇睁眼,见是贞观掌门到来,欲坐起身来,被他一把按住,沉声道:“别乱动!”
诸勇神色凄楚,喃喃道:“伤口麻痒难当,这爪上有毒!……”
贞观掌门心下叹了一口气,自怀中摸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来,倒了几颗药喂在他口中,温言道:“吃了这化血解毒丹,切不可妄动真气,好好休息休息!”
诸勇一边吞下丹药,一边以感激的目光望着他,轻轻点头。
贞观不再理会他,对凌霄招手道:“跟我来!”
沈凌霄一看他那神情,便知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当下忙跟着他回至房中。
贞观一边坐下身来,一边示意他关好房门。
“方才与那名使刀的敌人交手之后,有何感想?”贞观和颜悦色地问。
“呃……”沈凌霄面露尴尬之色,轻摇首道:“那家伙不仅出刀迅捷无匹,劲道更是沉猛。弟子不是他的对手,惭愧之极!……这一次随师傅到江湖行走,方才真正体会到了江湖险恶,处处卧虎藏龙!若非断虹子前辈及师傅您护着,弟子不知已死过几次啦!……唉,就凭弟子这点本事,若想在江湖闯荡,那真是寸步难行呐!”
贞观认真得听他说完,正色道:“江湖,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场所!咱们武林中人,若想一辈子能免于死于刀剑之下,除了运气要特别好之外,最重要一点,还是必须习得过人的本领!”
沈凌霄低首轻咬着下唇,望着灯光之下的师傅和自己那拖拽在地的影子。
“虽说敌不过人家,却也不可灰心丧气!”贞观宽慰道:“曾同你交过手那二人,一个是双怪之一的地尊,另一个应当是那‘霹雳刀’邱陵。双怪就不用说了,他们本就是双修教的教主;而那姓邱的,乃太行门掌门‘断山刀’邱杰之子,观其造诣,已然不在乃父之下。在如今的江湖之中,若以刀法而论,当能挤身前三十之列。”
沈凌霄喃喃道:“怪不得,弟子与他交手之时,只能拼命招架,别说还手之力了!”
“一味防守,处处被动,自然难以招架!你得主动发起攻击!”贞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训道:“须知,我青城派的剑法,乃是以轻灵迅捷见长。这‘迅捷’二字,不仅以出剑的速度而言,更重要的是——须得同时以迅捷的步伐相配合!以步伐配合剑法,寓守于攻,攻击方位变幻莫测,届时,感觉眼花缭乱,难以招架的恐怕就是对手啦!……这些道理,平日师傅都曾教导过你们,可何以一遇强敌,心慌意乱之下,便忘得一干二净啦?……”
“三才步伐、五行步伐、九星步伐,哪一种不是正奇相生、虚实莫测的?这些步伐,乃是依据咱们道门秘传的河图洛书推演而成,上应天罡北斗,下通万事万物,天地万物之生生之道,莫能出其理!……日后,只要你肯用心研习,别说是那霹雳刀法,便是比它再强上一十倍、一百倍的武功,又能奈我何?”
沈凌霄赧然道:“弟子不才,有负师傅素日教诲之心!弟子……弟子惭愧之极!”
贞观闻言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惭愧?!……哼,生死相搏之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若打不过敌人,丢的是你自己的性命,又不是为师的!你说说:对于为师,你又有什么好惭愧的呢?”
沈凌霄涨红了脸,呐呐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贞观见他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心下一软,冷峻的面容逐渐温和下来:“这些年江湖平静,所以为师很少带你们到江湖行走,致使你们临敌经验少,倒也情有可原……”
“如今的情势,可不同了!你要记住:陡遇强敌,首先得镇定心神,沉着冷静应战。咱们练武之人,生死搏杀之场面,方是最好的训练场!……试问武林之中名头响亮之辈,哪一个不是曾在江湖之中历尽挫折,九死一生换来的?!”
沈凌霄抬首望着他,正色道:“师傅,您的这番教导,弟子永远铭记于心!”
贞观掌门微笑着站起身来,轻拍他肩膀道了一声“好”,转身走到床前,自枕畔拿出包袱来打开,取出一只黑漆漆的长方木盒来。
贞观掌门拿着木盒走过来,笑咪咪地递给他:“拿着!这里面装的,乃是我青城派的镇门绝学——《青城秘錄》和《御剑神幻功》……”
沈凌霄何曾料到,愣了一愣,推却道:“这……我……师傅,万万不可!弟子……弟子哪有资格研习?”
“为师的话,难道你也敢不听麽?”贞观掌门有些生气,强塞在他手中。“我说你有,你就有!”
沈凌霄只好老老实实的接过那木盒来。
贞观掌门转嗔为喜:“这可是为师花了一个多月的工夫,方才誊写下来的。原本是想等到了朝天堡之后,再交给你的;如今看来,是去不成啦,所以现在给你。……你要好好研习,细细体会……”
沈凌霄看着师傅殷切的目光,郑重地点点头。
贞观温言道:“松风剑法、九星剑法、袖里藏刀术等兵刃类功夫,太和功、摧心掌之内功心法,以及三才、五行、九星步伐,为师均已传你。所以,为师亦没什么可再传你的啦……”
说到这里,轻喟道:“然而,这些武功只是咱们青城派的基础功夫;说得不客气一点,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技击术而已。我派真正的杀人技,乃是青城诀和御剑术!”
说着,指了指沈凌霄手中的木盒,道:“内中的《青城密錄》所载,便是我派的无上内功心法——青城诀;而《御剑神幻功》所载,便是我派的无上剑法——御剑术。”
“……真是惭愧!为师因资质有限,多年下来,始终修不成这两门镇门绝学,所以自然亦无法传你,只能靠你自修啦……”
“这……可是……师傅,没您的指点,就凭弟子目前这点修为,如何修炼得成?”沈凌霄开始不自信起来。
“凌霄,你切不可妄自菲薄!”贞观掌门又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语气肯定:“你师祖和我都认为,你是近几十年来,我青城派之中最有天赋的弟子!修炼这两门绝技,最重要的并非时间和勤奋,而是要有慧根!……”
“有了慧根,方能抓得住那远在星辰之外的好运气,得以启迪,从而顿悟……咱们道家有云: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所以,自今以后,为师已不再是你师父啦!你真正的师傅,乃是宇宙:观日月星辰,看山川草木,品逝水流年,悟太极八卦……”
这一席话,直令沈凌霄有一种要被强行断奶的婴孩般的感觉,不禁心下惶恐,怔怔发呆。
“人说名师难求。其实,若想觅得一名上佳的弟子,更是难求!”贞观甚是慨叹,语声亦激动起来。“一个人做某一件事情所能达到的高度,往往与他所处的环境是息息相关;只要他在自己所处的圈子里为最好的,那么,他便是最优秀的……”
“所以,为师也有这个信心:既然你在我青城派的同辈弟子之中,是最优秀的;那么,假使你是少林抑或武当弟子,亦一样是他们之中最为优秀的!”
沈凌霄见师傅有些激动,便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嗫嚅了一下,终于没再说出自谦的话来。
“快打开来看看吧!”贞观笑吟吟指着他手中的木盒。
沈凌霄见那盒子虽未上锁,却扣得严丝合缝,掰了几下盒盖,居然打不开来。
“喏,按这儿!”贞观在那木盒侧面一处凸起的插销之上一按,“喀”的一声,盒盖弹了开来。但见盒内的黄色锦缎之上,放着两本封皮崭新的经书。
沈凌霄取出上面一本,见那封面上写的是《青城秘錄》,信手翻了翻,约莫仅有二十余页,乃是以上佳的冷金簽纸誊写的。另一本名曰《御剑神幻功》,亦为冷金簽纸所誊写,看起来厚了不少,当有七八十页;翻开一看,见图文并茂,果然得花不少工夫,方能誊写得成,心下不由得甚是感激。
“先收起来,以后再慢慢看罢!”贞观见爱徒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甚感欣慰,笑呵呵地道。
沈凌霄一边关上盒盖,一边欣赏那盒子,赞叹道:“师傅,这盒子做得真是巧妙!”
“呵呵,这是为师亲自为你做的!”贞观亦显得有些得意。
“师傅,您以前是不是……做过木匠之类的活计呀?”
“恩,曾做过那么几年。”贞观心情甚佳,居然说起了往事。“为师是个孤儿,迫于生计,九岁之时便开始在酒楼里做跑堂的伙计啦。记得是在十一岁那年的隆冬季节,为师因无棉衣御寒,得了重感冒,数日来高烧不退。可那掌柜毫无人性,不仅不为我抓药医治,还强逼我干活……”
“有一日,我昏昏沉沉得端着菜肴,一不小心跌了一跤,将之泼在了一位客人身上。那掌柜的心肠歹毒,当下便命一名伙计将我当场毒打了一顿……”
“幸好那位客人乃是这普天之下最为善良的员外,亦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贵人。他老人家问明了原委之后,将我带回了家,并请来郎中为我瞧病。病愈之后,他老人家又托人在成都府为我觅了一位姓黄的木匠师傅,好让我学得一门手艺傍身……”
“十五岁那年,为师随黄老师傅上青城山维修上清宫,恰巧被你师祖看中,并收为弟子……唉,师傅我学艺晚啦,再加上资质平庸,武功修为怎么也难于与先辈们比肩,所以师傅我才真是惭愧呀!……”
“原来师傅您小时候那么苦!”沈凌霄摇首感叹。“弟子有那么好的条件,却……师傅您请放心,弟子今后一定会刻苦用功的!”
贞观微笑着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言归正传:“经过这麽些年的修习,为师我虽没能修习成功,可多少还是明白了一些我青城绝学的道理。我想将自己的心得告诉你,你先记在心里,以后修习之时或可作为参考……”
“人说我青城派之绝学乃是剑术,其实不然;严格的说来,应当为内功才是。我派绝学的精华,乃是以先天至精罡气为体,飞灵变幻的剑招为用……”
“最难的,乃是第一关,需要真正参悟透《青城秘錄》,修成青城诀,方能修炼成至精罡气,不败金身。此关一破,循序渐进,便不难修成《御剑神幻功》了。其实,所谓的《御剑神幻功》,只不过是修成《青城秘錄》之后,在御剑术方面的应用而已……”
“青城诀共五诀: 寻龙诀、朝龙诀、缠龙诀、护龙诀、定龙诀。修成之后,天下几无抗手!”
沈凌霄听得怔怔出神,忽然问:“师傅,弟子曾听师祖讲过,说是咱们青城派曾出过四位修成这两门绝技的前辈,便天下无敌,是真的麽?”
“呵呵,是否均能无敌于天下,倒也无法考证。”贞观实事求是地道:“然而,宋代初年所出的那位易心前辈,却真乃是当时武林之中所公认的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