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是生物的本能，养育是道德的责任。我们没有办法控制新生命的诞生，但我们至少要想办法给新生命带来光明。
——《逆光远航》·林小蝶
……
两人刚走到病房外，就看到林小蝶和小豪的父母一同从病房中走出来。
徐小莉哭得眼睛通红，莫伟烈也很不开心。
林小蝶递给徐小莉一张纸巾，看到康如初和张雨濛走过来，向他们点了点头。
康如初发现，林小蝶看他的眼神没有了刚才他说是自己撞伤小豪时的杀气，反而包含了一丝歉意。
“始终是我们害了小豪。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在他面前说出那么决绝的话，或许他今天就不会出事……”
林小蝶坐到她旁边，无言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林老师，真的很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悉心照顾小豪，今天还帮我们垫付医药费，我们……”莫伟烈站在一旁，眼中尽是感激，“我们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报答你……”
林小蝶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这些没什么的，这么多年来我早就将小豪当成了亲弟弟看待。如果你们要补偿，就补偿小豪吧。”
张雨濛在一旁好奇地插嘴道：“说起来，其实你们这么年轻，为什么……”
“唉，就是因为我们年轻，当初才会那么不懂事，抛下小豪一走了之……”
“那一年我们才十八岁……”
那一年我们才十八岁，正是情窦初开向往浪漫的年纪。
在那个年纪里，遇到一个你愿意与之共度余生的人是一件很容易又很难得的事情，我很庆幸遇到的是阿烈。
算起来，他应该是我的远方表哥。
虽然我家与他家很少走动，我们只是偶然见过几面，但就是那偶然的几面，却让我们的心跳都为彼此的出现和靠近而加快。
很快我们就私下建立起了紧密联系，进而发展成爱情的模样。初尝爱果的我们认为，既然相爱是一件如此令人愉悦的事情，那与相爱的人共度余生，也一定会是一件无比轻松惬意的事情。
可父母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并严令禁止我们再次接触彼此。
我们不听，反而变本加厉。
那段时间我们玩得很疯，几乎天天都会在酒吧、夜店中流连。
也就是在那时，我们染上了毒 瘾。
起初我们对于毒 品带来的危害毫不在意——或者说我们根本不清楚它会带来多大的危害——只是继续不知死活地用生命去换取快感。
等我们真正意识到“毒 品害人”这个道理时，我们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境地。
最初时我们当然想要赶快戒掉，也的确付出了实际行动，但最后……你们知道的，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拒绝那种逃离现实、在自己向往的梦境中纵 情遨游的快 感。
人类产生欲 望，欲 望奴役人类，而不论你最后是否能摆脱这种奴役，你仍然会产生新的欲 望。
每一次戒 毒失败，吸毒 的欲 望就会更加强烈。
我们知道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却没有办法摆脱，只能越陷越深。
一年里，我们不仅把所有的零花钱都主动塞进了毒贩的口袋里，还输了成绩，毁了身体，疏远了父母。
更要命的是，当我肚子渐渐大起来时我们才发现：我，怀上了小豪。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我们也曾幻想过以后有了孩子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可从没想过他会来得这么快——在我们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
为了小豪，我们降低了吸毒的频率，有一次我们甚至坚持了一个礼拜没吸。我们都没想过要把他打掉。虽然我们吸毒，但杀死一条无辜的生命，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可惜我们的父母不这么想。
他们不仅逼我们打胎，知道我们吸毒的事情后还想亲手将我们送进监狱。
我们自然不肯，于是连夜卷了家中的钱财，躲了起来。
小豪很快出生，与此同时我们的钱也花完了。
没有办法，为了不让小豪跟着我们一起受苦，只能将他送到慈善院，想着以后赚到钱了再接他回家。
唉，也许是天意吧。那天我们将小豪送到慈善院后没有直接去自首，而是回了住所，想先把残存的货用完。
就是这一念之差，为我们带来了六年的牢狱之灾。
那晚我们刚从迷梦中醒来，就听到有人敲门，本以为又是来推销新型毒品的，打开门却只见两副明晃晃的手铐。
两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小屁孩哪懂什么法律啊，被人诬陷成贩毒却没有证据辩解。若不是当年有一位叫张三的警官一直尽心尽力帮我们找证据，恐怕这牢狱之灾就不止六年了。
六年里，我们改变了很多，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对的。
在那六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小豪。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好好长大。最要紧的是，别像他没用的爸妈一样吸毒、辍学、离家出走。
出狱后，除了案底之外一无所有的我们只能找一份不需要学历的工作来维持生活。
出于愧疚，我们没有脸去见父母、见小豪，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们已经出狱。
直到邢院长找到我们。
起初我们是拒绝的，可毕竟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我们……唉，直到见到小豪我们才后悔来见他。
即使没有我们在身边，他也过得很开心。如果我们把他接到自己身边，反而给不了他温饱，因此我们才会当他的面说出那样的话，希望他能从此不再对我们抱有任何念想。
“有些事真的要经历过才知道其中的心酸。有了小豪后我们才知道当父母有多么不容易，才知道当年我们的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好。父、母这两个字，原来承载了那么多的重量……”
“如果有机会能让你们天天见到小豪，还能保证他现在的物质水平不变呢？”康如初突然说。
“什么办法？”张雨濛抢在莫徐夫妇之前好奇地问道。
“最近我们打算扩建笃志，将来一定会需要大量的人手来……”
“我知道了！”张雨濛举起手兴奋地打断了他的话，颇为炫耀地说：“我们可以请他们做护工。这样既可以跟小豪在一起，又不用担心小豪的物质生活。我说得对吧，Time？”
林小蝶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拍了拍仍是泪眼盈盈却略显激动的徐小莉的后背。
其实刚才康如初一开口，她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就是因为她足够了解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给他足够的发挥空间——也就是有足够的装逼时间——他才能更完整地表达出他的意思。于是她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开口抢答，只是没想到张雨濛竟然会这样做。
所以刚刚她才惊诧地抬起头看他们两个人的表情。
在她的印象里，张雨濛虽然年纪轻，可大多数时候绝不会像这样不礼貌地打断别人说话，除非她非常想在那个人面前表现自己。
幸好，康如初在被她打断时眼底闪过一丝不快，这才让林小蝶偷偷松了口气。
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康如初当做自己的私有物品，无论谁想接近他，都会让她产生强烈的被侵略感和危机感。
虽然康如初一直以来都很小气，很喜欢耍个人脾气，但面对重要的事情——至少是他个人认为重要的事情——时绝不含糊。所以他也没当面责怪张雨濛打断他说话，而是微笑着点头，问莫徐夫妇意向如何。
答案不言而喻。
半个小时后，康如初迈着慵懒的步伐从洗手间里出来，慢悠悠地拉上裤拉链，然后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嘿嘿，今天我这办法真不错，林小蝶在心里一定对我刮目相看了。
“Hi, Time！”
张雨濛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露出甜美的笑容道：“在想怎么给小豪的父母安排工作吗？”
“没有。”康如初打了个哈欠，走向电梯，爱答不理地随口说道：“这种事情当然交给邢院长处理了，我只是有点困了发个呆而已。”
二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女孩子对我这么热情过，我的心理戒备自然很重，再加上她刚才居然打断我说话，所以我现在很讨厌这个张雨濛。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张雨濛抢先一步帮康如初按了电梯，然后继续露出甜美的笑容望着他，仿佛希望得到他对这个行为的认可。
对此，康如初也只能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烦死了，对人假装礼貌很累的，这女的又没车，待会肯定还要我送她回家，那等我到家都很晚了，游戏都没时间打了，气死我了。
他暗地里不满地抱怨着，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就在即将完全合拢时，他瞥见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想赶快从电梯里出去见那个人，可是电梯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等他急匆匆地再次回到这一层时，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怎么了Time，遇见熟人了吗？”张雨濛问道。
康如初摇了摇头，重新关上电梯门，“可能我看错了。算了，先送你回去吧。”
“嗯！”
虽然这样说着，可他还是在电梯门没有完全关上之前伸长脖子不住地往外张望。
惊了个呆的，瞿太这么快就能出院了吗？
……
安全地将张雨濛送回家之后，康如初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安安静静地开车了。
刚才一路上张雨濛问题不断，从工作到生活再到感情问题，甚至连他小时候有没有尿过床这种问题都问出来了。
我当时真的整个人都惊呆了，谁小时候会没尿过床啊喂！
而他出于所谓的“绅士风度”也只能一个一个回答，能搪塞的地方尽量搪塞过去，实在无法搪塞的问题就以“我要认真开车”来回避，可把他累得够呛。
回到家里，爸妈已经睡下。他像个孩子一样将游戏机偷偷抱到客厅，连上电视戴上耳机。
嘿嘿，刚买的游戏机和新游戏，今天晚上一定要痛痛快快地玩！
加载游戏时，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结果看到了林小蝶的消息弹窗，于是他轻声哼着小曲打开了聊天软件。
然后停止了哼歌。
“明天早上六点钟在九凤山等我，有任务，别迟到。还有，早点睡，晚安。”
时间是十九分钟前，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
他望了望手里的游戏手柄，又望了望林小蝶的消息，欲哭无泪。
